破来肌体莹   嚼处齿牙寒

——咏西瓜古诗词赏析（一）

王传学

西瓜又称“寒瓜”，原生地在非洲，它原是葫芦科的野生植物，后经人工培植成为食用西瓜。早在四千年前，埃及人就种植西瓜，后来逐渐北移，最初由地中海沿岸传至北欧，而后南下进入中东、印度等地，四五世纪时，由西域传入中国，所以称之为“西瓜”。

盛夏炽热如火，人们总喜欢品味这甘甜多汁的瓜果，以解暑气。

历代文人墨客,也在啖瓜解暑之余，留下了诸多绝妙生动的西瓜诗词。

南宋著名田园诗人范成大的《西瓜园》，生动地描绘出西瓜的外表和内质，流露出对西瓜的喜悦之情：

碧蔓凌霜卧软沙，年来处处食西瓜。

形模濩落淡如水，未可蒲萄苜蓿夸。

这首诗前的小序说：“味淡而多液，本燕北种，今河南皆种之。”如果写的是实际的背景，那么江南一带流行夏天吃西瓜，应该是诗人所处的南宋早期时代。靖康之乱后，大量的北方人口随着政权南移，也带来了北方的饮食习惯，比如夏天吃西瓜。

诗人肯定在此之前，就吃过西瓜，不过见到西瓜园里的西瓜，现场给他带来的乐趣，还是有着那种视觉的丰美和欢喜。

园地里种的西瓜成熟了，一个个圆滚滚的西瓜，卧在碧绿的藤蔓中。买西瓜，不如种西瓜，不仅可以满足自家人的吃瓜需求，而且市场需求旺盛，到处都流行吃西瓜，自然也是瓜农一笔可观的收入。

西瓜外形廓落沉稳，安宁盛美，里面味美汁多。比起同样是外来的葡萄苜蓿，西瓜更值得赞美啊。

诗人对西瓜的形象描绘和热情赞美，流露出对西瓜的喜爱，及种植西瓜的乐趣。

南宋诗人顾逢的《西瓜》，描绘了淮河流域出产的西瓜的特点：

多自淮乡得，天然碧玉团。

破来肌体莹，嚼处齿牙寒。

清敌炎威退，凉生酒量宽。

东门无此种，雪片簇冰盘。

当时长江以北的西瓜，以淮河流域的安徽、河南出产的最为著名。这里的西瓜，呈现一色的青绿色，团圆饱满；破开来，瓜肉晶莹，口齿流蜜，口感清凉。

吃了西瓜可以降温清热，还可以销暑解酒。南宋本地是没有这种西瓜的，显得比较珍贵，所以吃法略微讲究点，就是切成片，堆在盘子里。

可以看到，除了江南种植西瓜之外，黄淮一带的已经被金国占领区的西瓜，仍旧会通过贸易等渠道，流通到南宋。

南宋诗人文天祥的《西瓜吟》（二首），描绘了吃西瓜的美妙享受：

其一

拔出金佩刀，斫破苍玉瓶。

千点红樱桃，一团黄水晶。

其二

下咽顿除烟火气，入齿便作冰雪声。

长安清富说邵平，争如汉朝作公卿。

文天祥这两首诗，写得豪爽。

第一首写切西瓜。

诗人拔出身上的佩刀，对着西瓜一砍，就像砍破一个碧玉的圆瓶。

如果是红瓤西瓜，那带籽的西瓜，就像樱桃一样红的鲜艳。

如果是黄瓤西瓜，那黄色就像黄水晶一样可爱。

诗人不愧是领军作战的统帅，切起西瓜来，自带有一股英武之气。

第二首写吃西瓜。

吃下一片西瓜，顿时觉得冒烟的喉咙都清凉了，那吃西瓜的响声，就像嚼着冰雪，盛夏之时，真是凉爽。

都说，汉朝的人追求清贵不羡慕权贵，爱吃邵平种的白瓜。可是我觉得，如果我活在汉朝，还是要做高官，因为做了公卿高官才有西瓜吃啊。

邵平为秦朝东陵侯，汉灭秦之后，汉高祖刘邦并未再起用他，致使他沦为布衣，只好在如今邵平店这个地方种瓜卖瓜为生。由于邵平所种的甜瓜汁多味美，在长安颇有名气。于是，人们便将他种的瓜称为“东陵瓜”，历代多有文人称颂。

这首诗写得诙谐幽默，赞美了西瓜带给人甜蜜清凉的美好。实际上南宋繁荣，大部分时期，普通人还是能够吃得上西瓜的。

南宋诗人毛珝，面对北方中原来的红枣、西瓜等物产，产生了不可名状的故国之思：

贩来北枣堪充膳，种得西瓜可析酲。

总是中原旧风物，不堪今日是边城。

                                             （《仪真·其三》）

毛珝是南宋早期宋理宗时代的人物。此时金国占据长江北岸，南宋偏安江南。

虽然军事上处于对垒状态，实际上民间的交往并未隔绝。许多北方中原的特产，比如红枣，会通过各种贸易渠道进入南宋。就拿夏天的冰来讲，有很多人从事南北的冰块运输，将北方的冰块通过海航运往南宋，南宋城市街头巷尾售卖各种冰制品，成为过夏消暑的一道风景。

这也说明，金和南宋的民间贸易还是相当繁荣的。

既然有贸易，北方中原的西瓜也会流入南宋的市场。毛珝的这首诗，就反映了当时的社会情况。

诗写道：街上有北方贩来的红枣，其甜美可代餐食。街上也有售卖西瓜的，西瓜可以解酒消暑。

但是红枣和西瓜本来就是大宋中原的特产，如今，这些地方，却成了遥远的边塞和他乡，成为金国的占领地。

面对北方中原来的红枣、西瓜等物产，诗人心中不由得涌出了不可名状的故国之思，令人扼腕叹息。

这首诗也说明，北宋时期，中原地带已经成为重要的西瓜产地。

不过随着南宋在江南建立政权，大量北方人口南迁，西瓜的规模种植，已扩展到长江以南。

南宋诗人洪适的《杂咏下·西瓜》（癸亥年，先公自北方带归），见西瓜而思先父，情意真切：

万里随肤使，分留三十年。

甘棠遗爱在，一见一潸然。

洪适是跨北宋南宋时期的人物，而他的父亲洪晧于高宗建炎三年(公元1129年)奉命出使金国，被金人扣留十五年，然后回归南宋。实际上，1127年是宋朝的分水岭，1127年，金灭北宋，金国实际占据原来宋朝的长江以北的大部分地区。而他的父亲被金国扣留十五年里，得到了最优良的西瓜种子。而这些西瓜种子，随着他的回归南宋，也带回到了南方的家园。

作为洪皓的儿子，珍爱父亲留下的瓜种，因为在湿润的江南，也结出了甜美的果实。

在父亲过世后，他看见西瓜满园，不禁潸然泪下。

这其中当然还有父亲在生前，在江南地区推广优质西瓜那种德政。

后人以为是洪晧将西瓜带回中国的，实际这是误解。因为北宋时期，中原北方，尤其是靠近边塞的地方，人们已经大量种植西瓜，并供应北方城镇。

在当时，西瓜已经成为北方中原的风物瓜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