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红绸
一声闷响,雪凛跪倒在地上,嘴边渗出血来。
“安敢如此!!!”
雪凛见那人脸色青白,正是盛怒之中,平时整洁的发丝凌乱在脸庞,让那碧蓝眼睛明亮的有些刺目。
雪凛反而平静了,“王爷难道心软了?”
他慢慢站起身来,“王爷十几年南征北战,功名卓著,天下谁人不知?!何况朝野上下,多少门生承王爷而起!而今圣上病重,即便禅位与王爷也是人心所向!”
“那黄口小儿尚未得皇上承允,此时不除,该当何时?!”
雪凛说着,擦去嘴边鲜血——“难道王爷十几年苦心经营,要为那黄口小儿做了嫁衣不成?!”
“住口!!!”
风刃挥袖一下扫过案几,杯盘碎裂声让雪凛欲言又止。
他眼见风刃克制了一阵,那细碎金涤在他发中闪了几闪。
“你倒是心急,本王刚来月余,皇兄便一病不起,代管朝政数日,皇嗣遇刺!雪大人这是要急于陷本王于不义中?!”
雪凛一听此言,面色忽的白了下来,他顿了顿,走到风刃身边,想抓住他衣袖,又半路垂下手来,只张口晦涩,颤声道,“阿刃!”
风刃不再接话,甩袖而去。
——又是那人过来,天逸拂过那人胸口,一点寒光在那人心口处闪烁。
天逸凑在那人脸边低语,如同最亲密的情人。
“不要碰它,两个时辰也就够了,皇叔代本皇掌了这七年天下,今日本皇大婚,也是该归还本皇的时候了吧。”
那人面色极白,只牵起嘴角笑了一下。
“陛下大婚,本王早已为陛下备好贺礼。天逸、天逸,何谓人云亦云?”
他眼中似有点点流光闪动,只掩了胸口,勉强站着。
一会儿人都到了殿中,新皇后一袭红衣如血,面上罩了红绸,在众侍婢跟随下款款而入,众臣都立于阶下,唯独少了一个,最重要的一个——!
是谁?是谁?!
“吉时已到,请陛下为皇后戴上花冠——!”
“慢,”那人站在高位之上缓缓说到,“今日陛下大婚,过了今日,本王便要还政于陛下了。事到如今,本王也不算愧对先皇了。本王——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多年了!!”
天逸抬头冷冷看他,他却没看他,只伸了一只手在袖中,片刻又掩了下胸口。
“裴钰,”他吩咐到,面对殿下列位重臣,“把本王为陛下准备的礼物呈上。”
四个血淋淋的盘子被黑布盖着,呈了上来,片刻浓重的血腥充斥着整座大殿,所有人的心都剧烈跳动起来——
“掀开。”
“不——!”新皇后疯了一般尖叫起来,“哥——!”
天逸的心瞬间冻了起来,他扭过头去,新皇后从他身边扑过,一片红绸徐徐飘落眼前。
那人将手从袖中拿出,同时那点寒光也随之掉在殿上,砸出一声脆响。
“我南羽都…只能有一个姓风的皇者——那就是你,天逸。”
天逸头脑一片空白,只见那人踉跄倒下,好似做梦一般,全然不知所措。耳边一片喧哗,他机械走上前去,呆呆看着那人苍白面孔,那人又勉强笑下,拉了拉他的袖子,天逸手中忽然一团湿滑,低头看去,原就是那张丢失了的金羽令,血淋淋的躺在手心。
只那红绸不知为什么落的那么慢,还在天逸眼前飘着,缓缓的,就在那人身下晕开一地。
皇叔——!
“皇叔!…皇叔!”
“皇叔!”
“天逸?天逸!!”
天逸猛睁开眼,正对上一双碧蓝眼儿,眼圈微红,似有流光闪动。
“天逸,你醒了?”
“天逸!”
风天逸恍然一下分不清梦与现实了。
他只觉得脸上冰凉一片,刚要挣扎起来,又被胸口的剧痛压了下去。
“不要乱动,太医说你这伤口颇深、要好生休养才是。”
风刃低声道,“天逸,你怎么了?梦到何事?为什么哭了?”
天逸面无血色,只觉得巨大悲伤压了上来,沉沉的,却也一声也发不出,那眼泪就像滚珠般扑簌簌落了一枕,一串串止也止不住。
风刃不知天逸怎会如此,可是见他伤心落泪,不知怎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他捱了过去,将天逸轻轻抱了起来,湿润的嘴唇就贴住了天逸玉白小脸。
好一会儿,两人情绪才平定下来。天逸到底是受了伤的人,捱不过苦楚,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风刃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又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起身出去。
已是二更天了,天色深黑,空中几点星挂着,没有月亮,看起来十分冷清。快入秋的天气,夜里已是凉了很多。
裴钰忙要为风刃搭了披风,却被他制止。
园子里各色花草的晚香淡淡袭来,树叶儿飒飒轻响,好似个良辰美景奈何天——
儿女情长,儿女情长。
风刃不认为自己会有控制不住自己的一日。
从来运筹帷幄,克制自已,风刃从不知道还有自己不能掌控的东西。
——如果有,那只需要时间——包括婚姻、包括南因梦——那也是政治筹码。
风刃常恨自己晚生了几年,如果早点出生,是不是更能与皇兄一争高下?
——皇家无父子,况叔侄乎?
皇上得知天逸遇刺之事,派人来看,又同时招南王入宫觐见。
“皇兄。”
“前日下面人报上来,刺客俱都自尽。皇弟当日在场,可有波及?”
风刃只低头答道,“天逸遇到此事,臣弟难推干系!”
“阿刃误会了。”
风刃不禁抬头看了皇上,“阿刃”,皇兄好久没这么叫自己了。
皇上脸色苍白很多,精神也不大好,他对自己和蔼一笑。
“今日招阿刃过来,只是叙叙旧。”
“当年为兄十六岁时,父皇与母后出行西京,留当时还是太子的朕监国,阿刃当时只六岁的娃儿。为兄要上朝时,阿刃还以为为兄要出去玩,抱着为兄的大腿,唤着阿弟同去,阿弟同去。”
风刃听到童年趣事时也微微一笑——皇上这些年来,膝下幼子总是不过童稚就早夭了,年纪最长的也只到了六岁。想是皇兄最近缠绵病中,有些寂寞了,与幼弟十几年不见,不由放下天威,亲近了些。
“皇兄少年意气风发,阿刃哪里会忘。”
皇上摆摆手,话却一转,“阿刃以为宁王如何?”
风刃心中一震,面上却也不动声色,“宁王风华正茂,又受皇兄悉心教导已久,当是栋梁之才。”
皇上细细的端详他一会儿,“南王乃国之栋梁,有南王在,我风家天下无忧已。”
“臣弟为国,必将万死不辞——”
看来皇上确有意要立了太子,皇上要试南王真心,总要有些考验。
风刃这几日去见天逸,每次去,天逸都有些昏沉。
太医道箭上有毒,是要好的慢些。
倒是天逸这次一伤,倒像是换了个人般。每次见了风刃,眼里总缠绕着与他少年气息不符的神情,似悲,似恋,还有些道不明的伤感。
“皇叔,皇叔下次可否带了栖梧,为天逸奏琴?”
天逸说这话时,眼里流光溢彩,神情虽有些憔悴,却让他那俊俏无比的相貌,平添了几分脆弱。
风刃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他受伤那日无故落下的泪来。
他安慰到,“待你好了,皇叔自会为你奏琴。”
风天逸眨了眨眼,又抵不过疲劳,握住风刃的手,沉沉睡去。
啪,一道小小裂痕出现在琉璃杯上。
风刃若无其事的将那杯子放下,裴钰见了,命人即刻换一个新的上来。
风刃府上正在夜宴宾客,席间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美丽的歌姬们如蝴蝶般穿梭在殿中。
这样的宴会在南王府已经半月有余,几乎夜夜如此。
酒过几巡,风刃便称醉退下宴来。
“裴钰,命羽还真即刻来见。”
“是。”
那青年看起来还似乎是个孩子,眼睛里还带些稚气。
见了南王,端正行礼道,
“王爷吩咐的,在下定当竭尽全力,三月之内,必能造出。”
“如此,本王就放心了。”
风刃只要这一句话,就立刻走了出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