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艳喜欢红色,她永远是红红的上衣配着红红的围巾。小学到初中,艳艳一直和我同班。每天早晨,我一定早早地站在村口,数到一百零一下,远远的准能看见艳艳!那是一朵轻盈跳跃的火红小花,叮叮当当向我走来。
“等急了吧,闷葫芦。”闷葫芦是我的绰号,我不爱说话,呆头呆脑。一次数学课堂,鲁老师提问,连问了七次,我没吭声。老头火了:“你是哑巴,还是闷葫芦?”全班哈哈大笑,从此“闷葫芦”的绰号就叫开了。
学校围墙北靠着一条水沟,趟过小沟就是一座土山。夏天,小山上林木葱葱,绿草阴阴,各种小花灿烂怒放。艳艳怕蛇,放学后,我就背着艳艳趟过小沟,拉着她的小手一口气爬到山顶。我呆呆地坐在土包上,傻傻地看着艳艳采摘一朵朵小红花,系在一个小树枝上,巧手一弯,编成一个红艳艳的花环戴在我头上,看着艳艳一脸红扑扑的笑,我就傻傻地笑。笑累了,艳艳靠在我身旁,拿出那张全国通用粮票,用笔写上“粮票好像对我笑”,扑闪着一对俊俏狡黠的大眼:“看着啊,你倒着念一遍,葫芦!”我傻看了半天,“你这写的啥呀?我觉着课本上可没有。”“你个笨葫芦,谁让你往课本上想?倒着念!”“倒着念啥?”“笑我对象好漂亮!”
看我傻傻的样,艳艳哈哈哈仰天大笑。
十七岁,我进了县城高中。艳艳的三弟弟开始上学,艳艳辍学了。
再一次见到艳艳是在她出嫁的那天。那是一个燥热的夏天,天闷得要榨尽人身上每一滴油。我帮着母亲编白条筐,突然村西传出“百鸟朝凤”的唢呐曲。“娘,谁家有喜事?”“还能有谁?那个艳艳呗,都提了八十多家媒了,没成!原来是自个儿找了对象,听说还是个唱戏的……”我拔腿往外跑,身后传来娘的喊声:“你上哪去?一会你要看书哩……”
红艳艳的艳艳已经坐上了扎着火红纸花的大卡车,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没有艳艳的父母,卡车门两边站着艳艳的两个弟弟,送姐姐离门。听着撩人的唢呐,目送卡车缓缓出村,我怅然若失,头脑中又闪现出那朵艳艳的火红小花,背着书包,轻盈跳跃着向我走来……
参加工作整十年,在一场同学聚会上,我又一次见到艳艳。
聚会是土豪“老西瓜”组织的。多年不见,老同学握手、拥抱、喝酒、流泪,满大厅的絮絮叨叨:“你小子发福啦!”“你混的也不错,多年也不联系,看不起老同学了?”“‘老西瓜’,你小子这聚会搞的不赖,俗话说‘没事搞个同学会,拆散一对是一对’,走走走,一块找女同学聊聊,过了今儿可没机会了!”
恍恍惚惚,我被“老西瓜”引到一间偏僻的小餐室。“我到外面招呼着,你俩谈。”抬头一看,酒劲全没了!眼前火红艳艳—— 红红的唐装,红红的丝巾。“你是……?”“哈哈哈哈……怎么,您贵人哪?我是艳艳!”“不是,不是,都是这酒闹的……”“老葫芦,你还是这性格,哈哈哈哈……”
“这些年,还好吧?”“我?哈哈哈,我,离婚了!现领着女儿过,在一所初中教书。你不知道,我待的学校比咱们那会……”那双俊俏会说话的大眼睛扑闪着泪花,“哈哈哈哈,不说了,不说了,我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我谁也不怨。你还好吧?”“还好还好,一晃都快二十年了”“是啊是啊,都二十年了……”
两年后的秋天,我去火车站送外甥女。站前广场上又遇到了艳艳,依旧是红红的丝巾,披了件红红的风衣,秋高气爽的阳光下,风姿绰约,气质逼人!“这次来你们大都市参加成人高考,不考不行啊,职称不好评定……你别这样看着我,我都恶补两年了,应该没问题,哈哈哈哈……”伴随着生机怒放的笑声,艳艳迈进了考场。
从此,我种下了满院子的红花,只要看见这些怒放的红艳艳的红花,一个坚强乐观不断追求生命精彩的女孩,就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