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大了,村庄消失了,农忙也消失了。但是每当我回忆农忙的场景,依旧是心潮澎湃。
小的时候,收麦子是最隆重的农忙时节。五月的天气晴朗而热烈。一河两岸的山坡上都是麦浪滚滚,散发着馒头的香味。天还没有亮,月亮还没有落下,杜鹃不到昼夜的啼叫“快黄快割,快黄快割”,催促人们快快收割。村里的大人们便起床,带上镰刀和千担,趁着丝丝凉意上山割麦。
麦子割倒后,被捆成一个个小把子,再把小把子用绳子捆成一捆,用千担一挑子一挑的从坡上担回来,晒在自家门前的场院上。一连十几天,天天如此,人们不到昼夜地趁着好天气,披星戴月的收割。
终于,所有的麦子都收割完毕,就到了最有仪式感的环节,脱粒。脱粒机一开,就得一家接着一家的脱粒,不能耽误功夫,让下一家子久等。大型的脱粒机发出嗡嗡的轰鸣声,两个年轻力壮的男子负责把麦把子"喂"进脱粒机宽大的嘴里,七八个头戴草,脖子围着毛巾手持洋叉的一字排开,他们负责把从脱粒机喷出的麦秸,一叉接着一叉挑到堆草垛子的位置。再由一位老练能干的人把这些麦秸一层一层地压紧踩实,垒起一个硕大的堡垒一样的草垛子,这是以后半年的柴火。妇女们用铲子把机口下的麦铲到一边去。小孩子们把麦子运送到脱粒机跟前,热火朝天,紧张有序地从一家到另一家。
脱粒结束后,黄灿灿的麦子还混杂在麦糠之中,我们又投入到用风车车麦子的战斗中。把混着麦糠的麦子用簸箕倒在风车上,然后搅动着风车的哐当当,哐当当,一直到深夜,直到天亮。累了就躺在麦堆上眯一会儿,继续干。这时候蟾蜍也来凑热闹,它们一声不吭,灰不溜秋在麦堆上爬来爬去,在人的脚边蹦来跳去,它们的沉默与丑陋让人心生厌恶,用铲子把它们铲起来,扔到门坎儿下面的菜地里去。可是不一会儿,它们又回来了,依旧在悄无声息地在麦堆之间蹦来蹦去。
经过一夜的奋战,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场院上晒着的金黄的麦子,颗颗圆润饱满,散发着馒头的香味。农人们洗漱完毕换上干净的衣服,坐在门墩上打着盹儿,这一年的口粮有了着落了,饿不着,心里踏实了。
我们的孩子分不清韭菜麦子,不知道啥是农忙,确实有一些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