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
“脸面”那是人中龙凤才给的起的东西,他们并不用担心生计,他们有内涵,有学识,有修养,等你吃饱穿暖了,什么都不缺, 才会想到自己还有家教,有脸面……
可我不行,手里没钱,怕冷又怕饿,就压根没想过自己还有“脸面”。
我在自己十六岁的那一年春天,便把自己的“初夜”给卖了,赚了两锭小小的银子。
银锭子圆润漂亮,放在太阳底下,晶晶亮。
没有丧父丧母,也没有长辈的苛待,压根就是我,见到了杨爷的风光,自己就动了心思, 洗净了身子,自荐枕席。
好在我虽生得不美,长年辛苦劳作,皮糙肉厚,可胜在干净,并没有被外男破过身子。
杨爷生得俊,出身也华贵,虽说有了些年岁在身上, 却也并非我可以高攀的人。
“丫头,你可是自愿的!"
我窘迫地抻了抻衣襟,这还是刚才进院,杨爷的丫头新为我换的。
我们家里穷,平时好不容易得个白面馍馍,都得掰成成七八瓣,一家人分着吃。
我又什么时候穿过如此华丽的衣裳,自然点头如捣蒜。
“自是愿意!"
杨爷瞧着我好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也忍不住红了耳尖,哑然失笑。
他这一把年岁,倒活到狗肚子中去了。
久经风月,今天倒被个乳臭未的黄毛丫头堵在这里,成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杨爷一把抄起我,抱在怀中,禀退丫头。
我还想说,门上还透着丫头的剪影,有人偷听, 却一把被杨爷捂住了嘴。
杨爷把我扔在他的红木大床上,被子,褥子都软软香香的……
再后来,我便不知道了,只晓得腰酸腿疼,半梦半醒,直到天亮。
事毕,丫头婆子立即端来热水。
杨爷翻身坐起,神态冰冷的就好像我俩之间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桌子上有两个银锭子,你拿去吧!"
我顾不上其他的,只穿了个肚兜便跪在冷硬的石板地上。
"谢谢杨爷! ”
只因为两银锭子,我就把女子最珍贵的东西给卖了, 就连我自己都鄙视自己。
可这又能怎么办呢!
我爹娘虽然都是健全,可膝下却还有好几个孩子。
在我们家中,爷奶越来越老,弟妹越生越多。
阿爹总想着多子多福,万一自己有的儿女将来有一天,能出人头地一个,那我们家族,岂不就要崛起了?
可实际上,家里的房子冬天漏风,夏天漏雨。
爷奶一把年纪,也只能睡在冷硬肮脏的角落里。
他们奔忙一辈子,连一铺正经的被褥也没攒下。
我娘连年生育,又吃不饱饭。
弟妹早断了奶水,时常饿得哇哇大哭。
我是真的害怕呀!
弟妹小小一团,万一有哪日真的支撑不下去了呢?
这还是我头一次见到银锭子,回家这一路上,总忍不住用手指摸索。
进屋,我更兴奋地说。
“ 爹,娘,你们看,这是银子! ”
我爹上下打量我,又艰涩了半天。
”原来,你果真去杨爷那里,做下不要脸的事了?"
我把银子放在矮凳上,抻了抻袖子,满不在乎。
“爹,我还赚了一身新文裳……”
我爹咬牙切齿,好像一时之间都找不到适合的词语骂我,最后只能气愤地一转身,朝我娘甩了个大嘴巴。
"你瞧瞧你,生了个多不要脸的东西!"
阿娘只是木然地抱着怀中饿得只剩一口气的婴儿,早就被生活的艰苦折磨成了一具空壳。
她十分惧怕阿爹的拳脚,憋半天也只敢小声嘟嚷了一句。
"那钱都拿回家了,就先买点米,给小宝大宝熬些稀粥吧! ”
角落里的爷奶一听到有粥喝,立马也叫出了声。
说 实话,他们就那么窝在角落里,也记不清自己到底饿了几天,水米不打牙。
他们不说话,就那么直挺挺躺在破棉絮中,我还以为二人早就被饿死了……
我拿着钱,先买了五十斤白米,稠稠地熬上了一大锅白粥。
那样的香气,足够让圣人都放弃自己所有的尊严。
家人们也顾不得烫,都呲溜呲溜喝得欢实。
我端起这个家里唯一没豁口的粥碗。
“爹,吃吧!可香…… ”
爹长叹一声,他深知这世道的艰难,也 更加明白这艰难的世道对待女子又是怎样的残酷!
我一个未出闺便先破了身的大姑娘,就与娼妓无异,留在家中,若不死,就可能会影响整个崔家将来的声誉。
那万一他的儿女们,将来有一个能飞黄腾达的,也成了杨爷那样的贵人,以后又有何面目自处呢?
等家人们吃饱喝足了,我果然等来了属于自己的判决。
阿爹扔给我一截破旧的麻绳:“你自己了结吧!也省得将来丢我们崔家人的脸面……”
有了米汤的滋润,爷奶身上也有了力气,僵尸一样干瘪冷硬的五官尽是刻薄,刁钻。
爷爷拄着棍,把墙敲得一阵一阵落灰,“让她死!我们崔家,压根就没有生养过这样不要脸的贱蹄子……"
我之所以选择去伺候杨爷,只一心想为家人求得一餐饱饭,意外得了一身绸缎衣裳。
但是我却万万没有想到,我头一次穿新衣裳,却也是为自己送终!
我知道,自己伺候杨爷的事早已经传遍村庄,今天我若不死,爹娘的脸面必难保全。
可今年我也才十六岁,也只是个孩子……
我:“ 爹,我也想喝口粥!"
阿爹见我还有心思吃,立即破口大骂。
"饿死是小,失洁是大!"
后来,他们叫我出了村再上吊,怕我污了村子的风水。
我拎着麻绳,一步三回头。
其实,才到春天的风还是挺冷的,整个村子都灰扑扑的,草根树叶都还没来得及发绿,偶尔天空中飞过几只落单的寒鸦,只一味嘎嘎乱叫,对我像是嘲讽。
六年之后,一场大旱,把崔家村“洗劫"一遍,使原本就不富裕的偏远小山村,更是雪上加霜。
村民们几乎十室九空,不少人家饿晕了头,“易子而食”也屡见不鲜。
一辆华贵的马车上跳下一个精壮汉子,转身又抱下一个被披风裹着的小女子。
我:“谢谢杨爷!"
杨爷:"你我虽不是真正的夫妻,可也算有一段缘份在,不用如此客气!"
想当年我出村上吊,原本是要死的。
可后来那麻绳年久日深,实在残破。
我这条贱命刚勒了一半,就被迫掉下树来。
我趴在树下正在哇哇大哭,鼻涕眼泪抹了一脸,却阴差阳错碰上了正要出村的杨爷……
而现在,我已经是杨爷府上的八姨太了!
我此次回家,满心满眼只想知道,他们离了我这个“败坏门风”的“贱蹄子”,可曾真有过得很好。
我们走了半天,村落荒败,实在不行,还是找了个大娘临时问路。
大娘见我打听崔尚君的家,上下打量了半天,最后却还是因为双眼朦胧,并未如愿找到故人的身影。
大娘:"死了,早死了,一家人整整齐齐!"
我听了,一晃神,险些摔倒。
杨爷一把我揽在怀中:“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吧!"
在我走后,一个骨瘦如柴的小丫头,红着双眼,却叫看上去七,八十岁的老大娘为"娘亲”。
"娘亲,我看那人似乎是大姐!"
老太太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摸出个山药蛋蛋, “我看你是饿晕了头,你大姐不是早就吊死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