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长长罗,嘻嘻”
“最近怎样啊?”
接着收到一张青春阳光帅气的玉女照。依旧是衬衣加牛仔外套,笑靥如花,明艳得不可方物。这就是女大十八变的小玉儿,她是我堂姐的宝贝闰女,然而她的成长在我面前属于飞速穿越型的,因为她们生活的城市与老家相距甚远,从她出生到现在,总共与之见过四次面。不同的时间段,不同的模样,但她每次都与我好似相见恨晚,跟我无所不谈,她不喊我姨非要叫我姐,说这样更合适也更贴切。
第一次见她时,是在一个略带寒意的深秋,家中正在为弟操办喜事,满屋的亲友宾客,大伯们一家也从市里赶了回来。堂姐穿着唐装,比新娘子还要耀眼,旁边一个四岁的小女孩,精致的小脸跟姐姐有几份神似,扎着两个羊角辫子,穿着一身漂亮的毛线裙子,姐姐让她喊幺幺,于是我们就这么认识了。小玉儿有着城里孩子的洋气,却乖巧熟份比乡下孩子更接地气,很快便与我熟识亲热得不得了。幺幺长幺幺短地叫着,时不时还来一句我喜欢你,我听你的话,一张小嘴比蜜还甜,融到了你心里。在乡下呆了两天,随着婚礼的结束便和姐姐们一起返城了。
再见她时,是在某个热闹的春节,与兄弟和老表们一起给大伯拜年。那时的她已经十二岁了,身高快赶上了我,圆润的小脸仍是稚气未脱,见到亲人的喜悦与激动全写在了上面。带我们去爬古城墙,去护城河划船打水战,去公园和动物园游玩,留下了一路的欢声笑语,记下了许多的幸福瞬间,她喜欢伴着鬼脸,与我们合了很多影。在弟们带着侄女玩蹦蹦床的时候,小玉儿和我一起站在旁边的桥上眺望远方闲话家常,我只当她是个小屁孩,随口问及她的学业和爱好。她却来了句:“我觉得自己好孤单”,有点让人愣然,笑着问她:“你知道孤单是啥意思吗?”“当然知道,就是没有人懂我呗。”原来这就是一个十二岁的女孩所谓的孤单,在看到眼前的纷繁喧嚣时心生的感叹,并非没有玩伴,而是没人理解她知晓她的心思。或许她是想以一种自觉成熟的方式与我打开话匣子,而这偏偏与她的年龄又不相符,比她大十多岁的我又如何会跟一个黄毛丫头谈人生呢。 然而在几日后的别离里,她不舍的表情和偷偷擦拭的泪花,让我看到了她幼小心灵的那种纯善和细腻,似乎还带着她所谓的孤单。在车子启动的刹那,我也是满眼的泪花,并非因为看到小玉儿的难过,而是对于大伯大妈,他们对我如父母般的爱,我对他们的辜负与歉疚,不舍加各种难过混合而成的泪水,在高速路上飞奔了许久。
又发过来一张短裙短发的模特照,“我要留成这样”。“挺好,别再剪了,最好留到秀发齐腰。”其实她长头发的样子更好看,浓密黑亮,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或披肩,或束成马尾,都是满满的少女气息,眼角眉梢都透着姐姐年轻时的模样。她喜欢唱歌,喜欢小朋友,于是考了个幼师学校,在某年的寒假,独自回到老家,到我的老表她的姨妈处锻炼歌喉。那是第三次见她,几年的时光,她已经出落成了大姑娘,身形高大略显丰韵,披着长发,一件及膝的毛绒外套,一条红色的长围巾,简约而时尚。她多半时间是随着老表的乐队舞台早出晚归地走乡串村,学会了不少歌,见识了许多的人情风俗。与我只有过一宿的短暂相处,她又是发信息又是哼歌又是跟我讲各种关于她同学的故事,问我有个同学找她借钱打胎是否要借,她声音很小表情却很淡然,这种平淡让原本有些讶异的我又觉得这事也很正常。告知她最好别管,让同学找男朋友要去,或许她觉得我的这种回答跟没回一样,便没有接着问,而是自顾自地发着信息。而我却枕着疲惫昏昏入睡,全然不记得她后面对我的询问与吐诉了。她对乡村环境的不适应,她对起早床从抵抗到习惯,她从不敢上台到放声唱,她从一个人来到结识了许多朋友,临近春节,姐姐再三催促她回家,她依旧稚气未脱的脸上写满了抱怨。回来不到一个月,在家不到一天,又带着依依不舍踏上了返程的车。
“下班年我就要出去实习了,最后半年冲刺,事情巨多,前段时间还失恋了,最近才稍微缓过神来。”
“别让你妈担心哦。”
“必须的啦,都奔二的人了。““刚分手的那个男孩,现在在北京,哈哈哈。”
“是你同学吗?谈了多久了?能放下吗?”
“以前的同学,我们挺配的,放不下也要放下,我得为我的前途考虑。”
与李小玉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去年十月的北京城,她的一头秀发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假小子,她即将步入十八岁,进行成年人的行列。彼时,天气已有些清冷,她与姐姐一起过来旅行,圆姐姐的南愿北梦,海南去过了,这次来趟北京,人生便了无遗憾了。姐姐是这么说的,或许当一个梦实现之后想着的又是更多更远的远方。两母女为了请假编了两个奇葩的理由,姐姐跟店长说要去参加堂妹的婚礼,而小玉儿跟老师说身体不舒服要出趟远门去看个病。就这样她们和表姐一起逃离了老家半月之久的雨水天,来到干爽的北京城,在高铁上望眼欲穿迫不急待。在候车厅接到她们时,满是惊喜与疲惫,在寒舍小屋安顿下来,开始了一周的行程。爬香山看红叶,观圆明园遗趾,望天安门穿古宫,赏颐和园风光,见识鸟巢水立方,登长城好汉坡,漫步南锣鼓巷,王府井逛衣裳。小玉儿不爱照相,应该说她不喜欢游客照,喜欢别出心裁,我和姐姐们是看到美景就摆正姿势,证明到此来过,而小玉只是欣赏,偶尔觉得有意境的地方才驻足让我给她拍上一两张。她照相不喜欢照脸,她想要的是人和境交相辉映出的那种艺术感,她手机里的几百张照片几乎都具备那种唯美的感觉,她追求的不是量而是质,是一种对生活的精致。
在旅途中,她常常会挽起我的胳膊与我同行,跟我讲许多关于她和她身边同学朋友的故事。多姿多彩的校园生活,懵懂无知的年少青春,形形色色的男欢女爱,林林总总的悲欢离合,说到她自己,她既早熟也能谙世事,属于那种让人放心型的。然而接下来的一件事,却颠覆了她在我心中的这种乖乖女形象。来京第三日,我们结束了一天的行程,疲惫不堪的大伙,都梳洗完毕各自躺在床上看相片玩手机。小玉儿突然跟姐姐说她要出去见个同学,时间已经到了晚上的二十二点多,无论姐姐怎样阻止无论我们怎样劝说就是不听,非见不可,人家是来京参加演出的,明天就没机会了。边说边将自己收捡了一番匆匆跑下楼去,人生地不熟,又是大晚上,不放心的我跟了下去,我追上去问她非去不可吗,她说关系很好不去不行。她开始说那个同学在离我们不远的汉庭酒店,我一边猜着在某个方向一边告知她这个地方的街名,过了一会她又说找个车过去,用手机联系了一个滴滴搭车。我问她同学到底在哪,又说在工体馆那边,滴滴司机因找不到位置来电话让她取消订单,她张望着过往的车辆,准备坐个的士过去,站立多时,多是私家车,出租车很少,基本上载着人。她便没有显得很焦虑,却有着很决绝的去意,于是带她走到旁边的另一条马路上等车,或许因为有车的人太多,出租车几乎很少在这些路段候客,依旧没拦上一辆车。走到前面的公交站台,也没有到达工体馆的车,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晚间的寒意更加凛然,让人有些瑟瑟发抖,小玉儿仍不死心,在手机里按个不停,毫无退意。看到旁边有个刚从办公楼走出来的女子在等车,便上前与她搭讪埋怨这个点根本拦不到车,她说叫了滴滴车很快就到了,问她是否经过工体馆,可否捎上一程。女孩很纯善地应允了,于是没多久他的车来了,小玉儿便和她一起钻了进去。看着急驰而去的车,我突然有种罪恶感。回来的路上,各种担心敲打着睡意,想到小玉的交待,为了不让她妈妈担心,让我编个善良的谎言,叫我也不必担心,她这大了会照顾自己的,可我们真的能不担心吗?谎言是替她编了,但后来听表姐说,那晚她妈妈一夜未眠。
如今提到男朋友,在北京,让我又想起了去年的那一天。她的胆大,她的不听话,不过事过境迁,只希望所有的谎言都没有伤害,都是美丽的。
“能找到一个懂自己的人太难了,最幸运的是这个人陪伴了自己这么多年,各自安好吧。对了,我现在在一个新的地方带课,工资比之前的要高,家长也对我很满意,我很满足。我要好好生活,真正做到独立,迈向小富婆的生活,哈哈哈。”
“好吧,能放下就好,努力吧孩子,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末了,我还是发了一句:有机会再到北京来玩。她似乎高兴得有点手舞足蹈:“好哟,下次见到我,我肯定就更美了气质更优雅了,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