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文诚〈孟子〉学习笔记519，12-3-2，告子章句下3-2》

【曰：＂《凯风》何以不得怨？＂

曰：＂《凯风》，亲之近小者也；《小弁》，亲之过大者也。亲之过大而不怨，是愈疏也；亲之过小而怨，是不可矶也。愈疏，不孝也；不可矶，亦不孝也。孔子曰：‘舜其至少孝矣，五十而慕。’＂】

今天是丁酉年壬子月丁丑日，十月廿九，2017年12月16日星期六。

《凯风》是《国风·卫》诗篇名。

注释写道：＂卫有七子之母，不能安其室，七子作诗以自责＂。

什么意思呢？古今有两种解释。

首先，古代的主流解读是，卫国淫风流行，有七子之母在家呆不住。《毛诗序》解读为想要再嫁，朱熹先生的《诗集传》没有注明具体情况，只延取了原意，总结起来，无论是再嫁还是出轨，都指向七子之母的行为，而七子写此诗，则是希望唤醒自责之端，重返原有的生活轨道。这不禁令人想起《廓桥遗梦》这部小说，电影拍的不咋地，小说卖得特别火，与此相关的是，现代的主流解读则集中于单纯的颂赞母爱方面。联系《孟子》此篇上下文，我取古代的解释。

其次，百度了此诗，附于篇后，主要反映现代意见。

矶，是激水的石。

上一节，孟子说，《小弁》的嗟怨之词没毛病，是怨其当怨，是情之正者，虽无温柔敦厚之气，却有凛然正气之和。

《中庸》说：＂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情感情绪的抒发，但凡符合道理的就是和，是情之正者，无论是形式上还是程度上，符合的才是正当的、应当的、合适的、正确的。

这一节，公孙丑又问孟子说，既然《小弁》直抒胸臆而中节，那么另有一首《凯风》却一味自责而无半句怨亲之语，同样是父母的原因，为什么这首诗却没有怨的情绪呢？

孟子说，子女对父母的亲情没有亲疏之別，只不过，虽然都是针对父母的过错而写的诗，一个有嗟怨之词，一个则只是一味自责，那是因为父母的过错有大有小的缘故。《凯风》中的七子之母，虽然有不安于其室的过错，但是，失节之辱止于家庭，属于小过错。《小弁》中的父亲，情感超过理性的底线，贼害天性之恩，打破继承制度，危害到国家的存亡，属于大过错。

如果亲人犯了大过错，而我也漠然地不动其念，不知去嗟怨呐喊，亲人固然绝情待我，而若我的漠然态度却等于我又自绝于亲人，这是更加疏远亲人了，于心何忍！

如果亲人犯了小的过错，而我愤然地激动起来，马上抵触和爆发，跟着又说出嗟怨的话，这就好像用石头激水，水不能容下石头，只要挨上就激荡一样，这是一点都不能受刺激，于心又何忍！

由此可见，疏远我的，我再疏远，是有忘亲之心，忘亲就是不孝，所以《小弁》的怨是情之正者；

不能受刺激，是没有顺亲之心，不能顺亲也是不孝，所以《凯风》的不怨也是情之正者。

怨和不怨不是僵化的标准，要看是否符合情理，不能一味地以怨和不怨作为衡量标准。

当年，孔子称赞舜，说他五十岁了，还能做到怨慕其亲，没有放弃挽回亲情的努力，所以是天下至孝。舜，因父亲瞽叟恨他到了几次三番杀他的地步，心中充满怨望之情，每到旷野就对天嚎啕大哭。舜对父母有怨望之情而称为至孝，则《小弁》的嗟怨之词就不应当称为小人之诗。

话说回来，虽说怨慕是子女的正当适宜的感情，但造成亲情背离的局面，实在也是不幸之事。跟和睦融洽的亲情相较，谁稀罕孝的名声呢！如果舜不遇瞽叟，宜臼不遇幽王，就不会因怨慕之情的正当适宜而被后世称为至孝，可是，谁稀罕这名声呢？谁不是期望着真切的亲情的呢！如果瞽叟不是听信枕头风和一味溺爱骄傲自私的二儿子象，如果幽王不是因沉溺于褒姒而宠爱伯服，就不会有后面的怨慕之情天下至孝等等后话，说明什么？说明出现伤害亲情的事，端倪，要从自身找原因。

王夫之先生《诗广传》有言：＂发乎情，止于理。止者，不失其发也。有无理之情，无无情之理也＂。

这真是情理真言！

【学习参考书目】

《四书章句集注》朱熹著

《张居正讲解＜孟子＞》张居正著

《资治通鉴直解》张居正著

《读四书大全说》王夫之著

《孟子正义》焦循著

《孟子与滕文公、告子》南怀瑾讲述

附：【国风·邶风1·凯风2】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3。棘心夭夭4，母氏劬劳5。

凯风自南，吹彼棘薪6。母氏圣善7，我无令人8。

爰有寒泉9？在浚之下10。有子七人，母氏劳苦。

睍睆黄鸟11，载好其音12。有子七人，莫慰母心。[1]

注释译文

词句注释

  1. 邶（bèi）：中国周代诸侯国名，地在今河南省汤阴县东南。

  2. 凯风：和风。一说南风，夏天的风。这里喻母爱。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凯之义本为大，故《广雅》云：‘凯，大也。’秋为敛而主愁，夏为大而主乐，大与乐义正相因。”

  3. 棘心：酸枣树初发的嫩芽。这里喻子女。棘，落叶灌木，即酸枣。枝上多刺，开黄绿色小花，实小，味酸。心，指纤小尖刺。

  4. 夭夭：树木嫩壮貌。

  5. 劬（qú）劳：操劳。劬，辛苦。

  6. 棘薪：长到可以当柴烧的酸枣树。这里比喻子女已长大。

  7. 圣善：明理而有美德。

  8. 令：善，好。

  9. 爰（yuán）：何处。一说发语词，无义。寒泉：卫地水名，冬夏常冷。

  10. 浚（xùn）：卫国地名。

  11. 睍（xiàn）睆（huǎn）：犹“间关”，鸟儿宛转的鸣叫声。一说美丽，好看。黄鸟：黄雀。

  12. 载：传载，载送。

白话译文

和风煦煦自南方，吹在枣树嫩芽上。枣树芽心嫩又壮，母亲养儿辛苦忙。

和风煦煦自南方，枣树成柴风吹长。母亲明理又善良，儿子不好不怨娘。

寒泉之水透骨凉，源头就在浚邑旁。母亲养育儿七个，儿子长成累坏娘。

黄雀婉转在鸣唱，悦耳动听真嘹亮。母亲养育儿七个，难慰母亲不应当。[2][3]

创作背景

关于《邶风·凯风》的背景，说法不一。《毛诗序》认为是赞美孝子的诗，说：“《凯风》，美孝子也。卫之淫风流行，虽有七子之母，犹不能安其室。故美七子能尽其孝道，以慰母心，而成其志尔。”朱熹《诗集传》承其意，进一步说：“母以淫风流行，不能自守，而诸子自责，但以不能事母，使母劳苦为词。婉词几谏，不显其亲之恶，可谓孝矣。”而魏源、皮锡瑞、王先谦总结今文三家遗说，认为是七子孝事其继母的诗。闻一多认为这是一首“名为慰母，实为谏父”的诗（《诗经通义》）。还有人说这是悼念亡母的诗。现代学者一般认为这是一首儿子歌颂母亲并自责的诗。其大致情景是，诗人在夏日感受到温暖的南方的吹拂，看到枣树在吹拂中发芽生长，联想到母亲养育儿女的辛劳，触景生情，写下了这首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