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忍不住会流泪,轰一脚油门,冲上了林荫大道,掉头就上了新修建的绕城快速路。时间尚早,路上只有我一辆车,打开车窗,乌海的风便钻进来,轻轻地给了我安慰。头顶上大朵大朵的云,迅速飘了过去,只有远方的那些细碎的,长条形状的云,还在等待着我。
周围的树,毫无情感地朝着身后逃走,没有一丝挽留的意思。所有熟悉的东西,都被我甩在了车后,留在心里的,永远都是对故乡的爱恋。
差不多一周前,我从四百公里赶回来,又送走了一位可亲可敬的老人。他是我三儿兄弟的父亲,这里的第一批建设者。我们习惯将第一批建设者们称为五八年的,他们都是一九五八年离开了自己的家乡,来到这里工作的。
他们为了建设乌海,做出了巨大贡献,深受人民群众的爱戴。六十多年过去了,已经有许多老人故去,有时候真的让大家感慨万千。
我的父亲就是他们之中的一员,今年九十一岁高龄,身体硬朗,唯一遗憾的是脑萎缩,几年前就已经不认人了。当我推开家门的那一刻,父亲茫然地看着我,早就没有了当初那种欣喜和自豪,两只手无措地交叉缠绕,极力地想着什么。
尽管我大声叫着老爸,他还是没有反应。不但如此,由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明白闯进来了什么人,只好扭头看向在另一处的女儿——我的二姐。
当我握着他的手时,父亲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摇了摇,并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紧接着就像正常人对待家里来了的客人,点着头,示意我去沙发上坐。
我稍微用力握了握父亲的手,又抽出一只手在他的手臂胳膊肩头分别拍了拍,我想感觉出他原来身体上的力量,可惜,父亲身体的每一处都已经没有了当初那样的质感,都很柔软。柔软的就像一两岁的孩子,曾经那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力量,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的眼睛红了,眼泪有点不争气地涌了出来。父亲依然是茫然无措,他不知道这是他曾经引以自豪的儿子在看着他,也不知道长时间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我为什么会这样。
对面坐着的二姐还在唠叨着诸多的不容易,这些话都没有办法进入我的耳朵里,唯一能让我感兴趣的是,那个嗜肉如命毫无节制地饮酒的男人走了。我曾经多次规劝他,甚至用最恶劣的手段收拾过他,可惜,没有起到决定性作用,短暂的老实一段时间后,依然会旧病复发。
生活中有许多事情是我无法左右的,当梦想被现实无情地打败后,我只留下了希望,希望父亲的身体健康,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父亲大概也不想听千篇一律的抱怨,用手指了指卫生间,意思是让我扶着他如厕。我没有立刻搀扶他,而是先站起来,让他自己站起来。几年前我用这种方法鼓励过母亲,十分有效。
父亲明白了我的意思,咧嘴一笑,两只手离开了沙发,身体稍微前倾,微微停顿然后用力,一次就成功地站了起来。我又指了指卫生间的位置,让他自己走。父亲点点头,一点一点的走了过去。
几个小时过后,电话就打了过来,是兄弟那里需要我过去帮忙。每次回来看老父亲,都是这样,能安安静静地待上半天,也就很满足了。
离开家乡已经六年多了,每次回来都有变化,这次的绕城快速路,又让我耳目一新,它的确缩短了从机场到住宅区的距离,让这里的人们受益匪浅。
当所有的事情都料理好后,剩下的就是相聚在一起了。我把剩余的时间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给了我的大哥们,长时间的分离,他们已经多有怨言了,为了安慰安慰他们,我决定陪他们一醉方休。不过,最终大哥们还是体谅了我,并没有让我喝一滴酒,只是爱怜地给了我一碗羊肉,逼着我把它们消灭干净了。
第二部分时间给了我的兄弟们,看着他们那么开心,我没有忍住,喝了一小杯酒,红起来的脸有了桃花的颜色。他们还年轻,不过真的成熟了,话题都是家庭、事业、发展,早就没有了当年的青涩。
最后,在夜晚来临之际,我与我的同学相聚了。这种同学之友谊,一般人是无法理解的,那几个从一年级一直到高中毕业的同学都在,可惜,那时候我们没有幼儿园,否则,我们的同学时间还可以更长,情谊也会更长。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告别了所有的亲人和朋友,一路向东,在高速路上飞奔。我还是拒绝了许多挽留,因为我心里很清楚,知道自己将要去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