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是用来怀念的,而时间将这种怀念拉长。
每次想起故乡,最难忘的就是故乡那条河。听老人们说,它是一条人工河,起初并没有名字,因为河两岸都住着姓沈的人家,后来大家都亲切地叫它沈家河。
河上有一座石桥,据说这些修桥石头是从几十里外的山上拉回来的,那个年代物质条件极其匮乏,每一个石块都是拿大铁锤砸开的,难以想象为了建这座桥人们付出了多少艰辛。
父亲说,当年修河道时挖出来了一顶佛像和一些瓶瓶罐罐,至于那顶佛像人们都不敢动,就又挖了个深坑埋了下去。说是很久以前姓蔡的地主在河边建了一座庙。后来土地革命地主被赶走,家产也被瓜分,庙自然也被拆了。都说这是地主家的东西人们都不敢动,怕沾晦气。当时父亲为了和邻村的孩子比力气,竟然把一个陶瓷罐扛过头顶摔烂了。我想放在今天大小也是一个文物吧。
最早的记忆,是小时候跟着母亲到河边洗衣服。母亲把衣服泡在河里,然后捞起,抹上肥皂搓揉,拧成麻花状放在枕石上,一棒槌又一棒槌的捶打衣服,“梆梆”的声音,很远都能听到。我的任务就是帮母亲给衣服拧水,那时候力气小,每次都随着衣服打转感觉自己也成了麻花。
长大一些,这条河便成了孩子们的游乐园,河边的柳树枝繁叶茂,细长的柳条垂到水中总能引来许多小鱼,我央求着母亲用绣花针在蜡烛的火苗上烧红用钳子弯成鱼钩,拴上纳鞋底用的细线,再扯来一根细高粱杆做成鱼漂,系在竹竿上,这便是我的渔具了。每次钓鱼都会有不少的收获,直到现在我还清晰地记得,第一次把鱼从水里拉出来的喜悦。
夏天,大家在河里游泳,尽情嬉戏。大点的孩子会把河边的水草团成一团,放上几天,然后用特制的渔网在水草下面兜鱼,一次我跟着哥哥下水,网兜出水的时候里面有一条水蛇,我和哥哥丢下渔网撒腿就跑,水花被溅的老高,我被呛了好几口水差点没有爬上岸。当时那种场面真有点丢盔弃甲的感觉,这件事至今还心有余悸。
其实真正恐惧的不是在水中的挣扎而是事后的回味。以至于十多年后,读大学时学习游泳,一开始我对水还有些害怕。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却隐藏着无尽的危险,水的这种变幻无常与而人的生命的脆弱不堪相比,一时让我想起苏东坡先生那句“寄浮游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感叹。
那个时候的农村,夜里经常停电。于是人们纷纷拿出蒲叶扇到河边乘凉,还有的甚至搬出竹床,搭上蚊帐直接就在河边睡下了。孩子们当然不甘寂寞,跑来跑去,至于蚊虫叮咬,那更是家常便饭,跑累了便钻进蚊帐,第二天醒来发现身上多了一些红点,于是就在蚊帐里捉拿作案凶手,那时蚊子吃的正饱,趴在蚊帐上睡觉。出其不意拍上一巴掌结果手上全是血,倒显得有些残忍。
秋天河两岸又是一番别样的情景,早秋的庄稼已经开始成熟。有时我们会跑到地里拔几颗花生,刨几块红薯,偷偷在河边树林中挖个坑,拾来柴禾高高架在上面,然后把花生,红薯,玉米放到柴禾上烤。没有任何佐料,但小伙伴们依然哄抢着来品尝原汁原味的烧烤。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路。”日落时分大人们就会站在石桥上扯着嗓子喊孩子的名字:“某某某回家吃饭了!”听到这声甜蜜的呼唤,孩子们便从河滩,树林里冲了出来,一溜烟似的跑回家,脚步急促而细碎,一步一步地将暮色收拢。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是生命之根永远在故园。尽管已经过了许多年,但是那包含着幸福味道的温情的呼唤声仍然镌刻在每一个贪玩的孩子的心中……
一位诗人曾经写道:“所有的故乡/原本都是/异乡/此时谁能理解/我站在他乡对故乡土地的遐想”身处在这个物质及其丰富的时代,人们无一不渴望着衣锦还乡,然而在拥挤的车站,繁忙的码头,轰隆的机场。每天都在上演着背井离乡的故事。物质世界再丰富也有消亡的那天,但是人们对故乡的依恋却永远也不会腐烂。
思乡是蛰伏于人们血液中的一种情愫,是一种生命的洒脱,要不然就不会有“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的忧伤,不会有“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心境,不会有“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的感慨。
回头想想离开故乡那条河也有了十多年,但每当我走近那久别的河畔,耳边仿佛总会想起儿时母亲站在桥边呼喊着我回家吃饭,那声音婉转悠长即使隔了很远我也能听见。
后记: 思乡是蛰伏于人们血液中的一种情愫,当接触到某个相关的信息就能随时唤醒它。这篇文章是我前些天读了《人民日报》大地副刊上的一篇名为《故乡的河》的文章有感而作,从村子搬出去已经有十多年了,然而故乡情却是一种奇妙的情结,虽然如今我没有那种“漂泊半世,饱尝人间甘苦与冷暖,带着难以言喻的伤痛与疲惫去追寻精神的慰藉与心灵的港湾”的人生阅历。但我想正是故乡这片土地给予了我力量,“让我在自由的路上,追寻爱与理想的波西米亚,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同时这也是文字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