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切土豆丝的沙沙声里，林小满的手指被划开第三道口子时，窗外正飘着今年第一场雪。消毒水混着葱姜的味道在实训室里弥漫，她盯着案板上歪歪扭扭的银针丝，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在工地给爸爸递砖头时，冻裂的手掌也是这样的疼。

"腰花片得太厚，火候过了三秒。"教官老陈的钢尺重重敲在砧板上，惊得她手一抖，刀尖在指甲盖上留下一道白痕。十七岁的女生低头盯着脚上沾满油渍的厨师鞋，这双鞋比她早三天来到这所烹饪学校，鞋底还粘着入学那天踩到的蛋液。

实训室的门被推开时，林小满正用创可贴裹住渗血的指尖。穿牛仔外套的男生端着不锈钢盆挤进来，盆沿还挂着没冲净的蛋花。"让让让让！"他撞翻了她刚调好的糖醋汁，琥珀色的液体在瓷砖上蜿蜒成哭泣的泪痕。

"周野你故意的吧？"后厨传来其他人的哄笑，林小满蹲下去擦地砖，听见自己校服下摆被油渍浸透的沙沙声。这个总把"美食艺术家"挂在嘴边的男生，昨天把松鼠桂鱼炸成了炭块，今天又打翻了她的汁芡。

深夜翻围墙去买碘伏时，林小满在操场撞见周野蹲在梧桐树下抽烟。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道没愈合的伤口。"我爸说学厨没出息。"他吐出的烟圈在寒风里碎开，"可我在工地搬了三个月钢筋，发现连钢筋都会嘲笑我。"

林小满把创可贴按在他虎口的烫伤上，突然想起那天在招生简章上看见的话："中国烹饪大师从这里走出"。当时她攥着皱巴巴的初中辍学证明，在"中式烹调师"和"西点师"之间犹豫，最后选了能拿稳锅铲的专业。

春节前的技能考核，林小满的菊花豆腐在展示台上绽成雪色花朵。评委老师举起相机时，她看见玻璃窗外父亲沾满白灰的手贴在窗上，像株在寒冬里努力开花的树。那天晚上，周野把获奖证书拍在老陈案头："我要考高级技工证。"

三月，林小满在实训室发现周野的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画满刀工分解图，边角写着"林小满的糖醋里脊配方"。当她举着笔记本质问时，周野正把热油浇在鱼香肉丝上，腾起的烟雾里，他的耳朵红得像刚出锅的灯笼椒。

毕业那天，林小满在操作台找到周野刻的字——"2018级中餐1班 林小满"。刀痕很浅，却深深刻进她突然加速的心跳里。他们站在飘着八角香气的走廊里，看夕阳把"西安新东方烹饪技工学校"的铜牌染成金色，突然明白那些在砧板上流逝的时光，早已把青春酿成了比任何调味料都珍贵的秘方。

此刻的灶台前，林小满握着刻刀在萝卜上雕牡丹，周野在旁边熬制秘制酱料。窗外春雨淅沥，实训室里刀声与油锅声交织，像首永远写不完的青春诗行。他们都知道，当第一缕晨光爬上"中国烹饪大师"的题字时，那些在油盐酱醋里浸泡的日子，终将绽放成最动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