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后宫最有名的故事,叫作狸猫换太子。
故事的主角,叫作刘娥。
1
生命走到尽头时,刘娥躺在金碧辉煌的大宋宫殿里。汴梁的夜晚灯火辉煌,和童年那间小屋子里的昏黄烛火有着天壤之别。
要走了,她的身份是大宋朝太后,掌控天下,几近称帝。
可来时,她在破烂襁褓里哀哀啼哭着。这个被叫作刘娥的女孩,出生在蜀地一个贫寒人家,最初时,应该没给家人带来任何期待和希望。
穷人家的貌美女孩,一生命运似乎都已明明白白被一张姣好面容所左右,将自己委身权贵也好,匆匆嫁作人妇也罢,不过以色事人,求得可怜的生存筹码。
这样千篇一律的故事,在刘娥13岁时就开始了。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娘家将她嫁给一个名叫龚美的银匠做妾,龚家娘子容不得容貌娟秀的她。无奈之下,她的夫婿龚美带她逃出蜀地,一路卖艺维生,跌跌撞撞到了当时的京都,汴梁。
这是她的前半生,底色是贫困,爱情是点缀。前夫龚美想必是爱她的,能够抛弃发妻带她千里迢迢到汴梁谋生的男人,即使贫寒卑微,肯定也为她的前半生留下过许多铭记终身的温暖。
他们在汴梁相依为命,两人当街卖艺,据说刘娥是个说鼓儿书的一把好手。
鼓儿书是什么呢?类似于后来的大鼓书,在宋代,属于极不入流的行当,因此刘娥也被称为史上出身最低微皇后之一。
然而就是在这一生最卑微贫贱之时,刘娥遇见了大宋朝数一数二的钻石王老五,当朝皇帝第三子,襄王赵恒。
2
赵恒看上了刘娥,如痴如狂。龚美认为这是个机会,便谎称二人是表兄妹,将刘娥送进了王府。
他们当时的心情或许不足挂齿,攀附权贵的男女,哪朝哪代都少不了。但与其他故事最大的不同在于,赵恒动了真心。他不是玩玩而已,他要给她一个男人能给的一切。
结果自然是遭到反对,他的乳母秦国夫人在劝说不成后,便告到了赵恒的老爹宋太宗面前。
太宗勃然大怒,下令将刘娥逐出京城,并迅速赐婚赵恒,一位姓潘的官家小姐随即成为赵恒的王妃。
故事的开头,是刘娥配不上赵恒。
出身、学识、财富,两个人的情感总会被许多客观的现实基础影响甚至决定着。出身低微的女孩千千万,王子遇见灰姑娘的桥段也屡见不鲜。但在许多类似的故事里,一方或许就此屈服,劳燕分飞做了苦命鸳鸯。
而许多女人,终其一生想要寻找的,其实只是一个永远不会放弃自己的男人,幸运的是,赵恒正是这样的人。
他将刘娥藏在王宫指挥使张耆家中,不时出宫探望一番。也未必是有什么打算或是筹谋,反正就是想留她在京城。她应该也是心甘情愿,为了结束漂泊的生活,终结寒微的日子。所以,故事到了这里,色彩依旧单薄脆弱,看上去也只是一个金屋藏娇的艳丽故事罢了。
但那时的刘娥肯定不会想到,这只是她辉煌一生的开始。
3
偷偷摸摸的幽居日子,一过就是15年。
15年里,潘氏去世,赵恒又娶了郭氏。到了宋太宗去世赵恒即位时,刘娥已经是个年过三十的中年妇人。赵恒却刚刚坐拥天下,意气风发,后宫佳丽三千,个个都在等待他的垂青。
30岁已经不算年轻了,尤其是在一千多年前的宋朝,可赵恒还是毅然接她回宫,封为四品美人,地位仅在郭皇后之下。
一定有许多人问过为什么,在刘娥初初进入后宫的日子里,所有人都看得见她的腰肢并非那么柔软纤细,面色也不如春花秋月。容色已经在走下坡路,宠爱却节节攀升,先是四品美人,后是二品修仪,再是一品德妃。
与颜值美色不成正比的晋封之路,靠的自然并非一副天生好皮囊。同样的道理,几百年前的女皇武则天早就参透了: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
那么,刘娥以何事赵恒呢?让我们先来看看,幽居的15年里,她做了什么。
换作寻常被包养的女子,独守空闺的寂寞日子,无非也就是花钱享乐,用物质带来的片刻欢愉来充盈内心。但刘娥选择的是博览群书,精心研习琴棋书画。在人生最好的年华里,她除了用心爱着一个男人,还竭尽所能地投资丰富了自己,由一个颇有姿色的卖唱女郎转变为了知书达理的雍容妇人。在这个过程里,贫寒女孩刘娥才完成了她一生最重要的成长。
我们无法得知当年的刘娥读了什么书,学到了什么道理,但我相信,进宫了的她,早已不是那个苦苦等待着金主赵恒恩宠的卑微小女孩。
赵恒肯定也觉察到了,此时的刘娥在他眼里已经焕发出了与15年前截然不同的美丽。所以,在郭皇后病逝后,他执意要将刘娥立为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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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15年前一样,反对的声音再次出现了。
对一个国家来说,皇后是一个政治符号,但对宋真宗来说,皇后却是他的妻子。给过了富贵繁华,他还想再给她一个名分,就像前朝的唐高宗李治那样,这是情到深处的必然之选。毕竟,皇后才是真正与他并肩而立的女人。
群臣上表要求立另一出身高贵的才人沈氏为后,赵恒置之不理,干脆让后位空悬。几年以后,赵恒提出“册后礼仪一应从简,既不让官员进贺,也不搞封后仪式,封后诏书也回避朝臣公议,只下令将封后诏书传至中书省,自己家里宣布一下就完事。”如此大费周折委曲求全,终于将刘娥推上了皇后之位。
我认为这是上下五千年里,最深情的帝王之爱。
身为帝王,他无法不顾群臣意见,身为丈夫,他也不愿辜负妻子。两难之下做出“折中”之选,已经是他的倾其所有。所以,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妻子,刘娥无疑在婚姻里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史书上说她:
“性警悟,晓书史,闻朝廷事,能记其本末。真宗退朝,阅天下封奏,多至中夜,(刘皇)后皆预闻。宫闱中有事,辄傅以故实相对。”
后宫佳丽三千,但能与赵恒谈论政事,兼备红颜知己与精神伴侣的女人,恐怕只有刘娥一个。千万别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君不见古往今来的天作之合无一不是夫唱妇随,心灵的契合与同步才是婚姻的永久保鲜剂。
无论帝王将相还是平民百姓,无论古代还是现在,以真情、才华、能力事人,才是一个女人在婚姻里最高级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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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喜欢说,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
所以姑娘们拼了命想要找到一生可依靠之人,初遇赵恒的刘娥肯定也不例外。但她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垂帘听政的太后,以一女子之躯指点江山,像吕雉、武则天那样。
刘娥一生无子,无奈之下将侍女李氏献于赵恒,生子赵祯,即后来的宋仁宗。仁宗年幼登基,刘娥作为太后临朝听政,掌控大宋王朝长达十余年。那几年里,她罢黜奸臣丁谓,勤俭克己。政治上虽建树不大,但也将国家治理了个井井有条。
史书称其“有吕武之才,无吕武之恶”,但谁知道呢,毕竟这也是穿过天子服饰拜谒太庙的女人。但后来,臣子程琳献上武后临朝图,称刘娥为当代武则天。刘娥立刻把图抛在地上,呵斥道:“我不能对不起先辈!我不是,也不想做武则天第二!”
终究是对得起赵恒的一往情深了。后来的民间故事里,人们将她说成用狸猫换太子谋夺权位的凶残女人,也许是一生太过圆满吧,多一段传奇留在世间也无所谓了,功过是非,且由后人评说罢。
临朝听政的十几年里,她一定常常想起夫君赵恒吧。
如果没有遇见他,也许她始终都是市井街头卖唱求生的平庸小妇人。这个男人,给了她衣食无忧的后半生,更带着她登上了权力巅峰。
嫁给他,她真正做到了脱胎换骨再世为人,说是重新投胎一点都不过分。
但这一切啊,是他给的,更是她自己挣来的。弥留之际,她肯定看到了食不果腹的秀丽少女,看到了风度翩翩的少年襄王,也看见了漫漫长夜里伴着孤灯苦读的自己……
一个女人的终极幸福,从来都只能靠自己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