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爹,我记得小时候有钉马掌的,你还记得么?”
“怎么不记得,养了那么多年骡子!”
“为什么要钉马掌啊?”
“护蹄子啊。”
“可是人家草原上的马,不也不钉马掌么?一样活的好好的。”
“你说的那马不拉活儿的,干活的马是要钉马掌的。在硬地上,还拉着东西,不钉马掌的话,两三天就把蹄子磨得血糊糊!”
“钉马掌的时候,牲口不疼么?”
“不疼,马蹄内侧有圈白线,里面是肉,外面是趾甲,跟人手指甲、脚趾甲一样。钉子就钉在白线外面,没有感觉的。”
“牲口就这么听话,让你钉?”我质疑爹的说法。
“当然不是,得两个人互相配合,一个摁马腿,一个钉马掌。头一次钉马掌,牲口都不大愿意,如果不小心就得挨踢,得使劲摁紧喽!以后就好了,骡子这东西通人性,知道钉马掌是为了它们好,再钉的时候,就不踢了。”
2
“爹,他们用什么工具呢?”
“铲刀,钉子还有马掌!铲刀就像竖着的斧头,跟沙和尚的禅杖差不多,很薄,有点像切豆腐的刀子,可快了。铲刀还带着长柄,跟钉马掌的人的手臂差不多长短,最上面横着条棍子,就跟拐杖似的。钉马掌的人咯吱窝里夹着那木棍,用手扶着铲刀,一刀一刀地修蹄子。铲平了,好放马掌。”为了让我更加贴切的了解,爹一边描述,一边比划。
“为什么还用咯吱窝夹住啊?”
“一来手上有准头,二来能用上劲儿。马蹄子很硬的。”
“那钉子呢?”
“钉子是倒三角型的,像个锥子。放好马掌以后,顺着马掌的的眼儿钉进去。钉钉子的时候是有那么一个坡度的,得从马蹄下面斜着往外钉。钉子穿过厚厚的趾甲,伸出来的时候,用硬物一顶,钉子就弯了,轻轻把钉子尖儿再砸进上面的趾甲里。如果钉子过长的话,就把它拧断,留个合适的长度再钉进去。”
“爹,钉子都没尖儿了,还能钉进去?”
“能啊,钉子虽然软,但是比马蹄要硬啊。”
“马掌呢?”
“马掌是跟着马蹄子来的,马蹄子大的话,可以往外扩一扩;马蹄子小的话,可以往里收一收。”
“我记得马蹄子上是有眼儿的,这眼儿也有说法么?”
“当然有说法了,咱们这里的马掌一般是六个眼的,左边三个,右边三个,对称的!如果赶上高头大马,使劲厉害的,中间还得多留一个眼儿!”
“爹,为什么要多留一个眼儿啊?”
“为了抓地有劲儿啊,以前拉大车的都是三四匹马拉车,中间这头马是吃力最多的,必须得选最壮的!你想想,赶车的一吆喝走的时候,最中间的马得先使劲;一吆喝要停,也是最中间的马最先停下,那么大个车,得用多少力气啊。为了保护马蹄子,就得多给它上个钉子!牢靠,稳当。”
3
“爹,马掌都是铁的么?”
“是,额……也不全是。当年混东北的时候,一到冬天,那里地下就会结冰打滑。有的人家就会钉橡皮的马掌,跟咱们手扶拖拉机上用的三角带一样,那样子就不打滑了。”
“爹,马掌得多长时间换一次啊?”
“二十多天吧,得看干什么,拉的活儿多或者走的路不好,马掌就坏的快些,有时候一个星期就得换一次。钉的不好,两三天就掉了,就得重新钉。”
“爹,那时候都没有电话,怎么联系钉马掌的啊?“
“不断有人来,跟下乡卖菜似的。实在等不了,我就自己钉。”
“你也会钉马掌?”我心里暗暗佩服起爹来,“可是你没有工具啊!”
“马蹄铁和钉子都是提前留下的,铲刀换成镰刀,也一样的。摆上小凳子,垫上鞋底儿,可别硌着马腿。先拿钩子把蹄子外面的钉子拉直,用锤子往下一顶,再用钳子夹住钉屁股,一个个薅出来,旧马掌就掉下来了。接着用快镰削掉破碎开裂的烂趾甲,钉上新马掌就完了。如果光换钉子,那更简单,直接拔钉子、换钉子就行了。”
爹说的很轻松,但是一个人又抱马腿,又钉马掌,哪有那么容易!
4
“钉一次马掌得多少钱啊?”
“十几块吧!”
“那可是八九十年代啊,不便宜吧!是一只十几块,还是四只啊?”
“四只。还真不算便宜!”
“爹,这个有师傅教么?”
“有的,这也是很牲口行的一门手艺,专门有这个行当。”
“马蹄子一定很臭吧。”小时候经过马圈,马粪味儿有些冲鼻子。
“臭什么啊?整天闻也就习惯了。割下来的马趾甲,上花可好了,花长得很旺!”
“爹,现在都没有马了,更别提骡子了!我记得咱家还有一块马蹄铁的。”
“早就没了,时间一长,锈掉了。不早了,睡觉吧!”爹有些累了。
“行!”心里有些淡淡的哀伤,原先这么红火的行业,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消失的无影无踪,连个念想都不给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