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接到外婆住院的消息，是在一个傍晚。距离她上次出院仅仅过去了一个星期。母亲给我们打电话的时候，声音里都是疲惫。远在他乡，不能床前尽孝，纵使再多的语言都显的苍白无力！好在没有什么更坏的消息！ 突然想起几个月前我回老家，去看外婆！那天外婆很高兴，眉眼里都是笑意。她站在枇杷树下望着我，斑驳的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她的身上。她佝偻着身子，孤独的像一片叶子。她老了，牙齿已经掉光了，腿脚也不利索了。院子以外的地方，对外婆来说已是远方！那一刻我突然莫名的心疼，外婆到底是什么时候变老的呢？记忆里的外婆不该这么老的，她明明还挺年轻的，头发还没有花白，还能骑自行车去镇上。怎么突然就老了？不，不是突然，是我们向前走的太快太远了，都忘记了等她。我们把她留在时光里让她忍受岁月的撕扯，时光的摧残，忍受孤独，寂寞，忍受痛苦，思念。外婆已经走不动了，所以时常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除了一日三餐外，其余的很多琐事都是外公做。外公听力不好，必须和他很大声说话，他才听的清楚，所以两个老人经常是一件事外婆说了很多遍，外公依然听不清楚。常惹得外婆骂他，外公还在那里不知所以然。虽然他们时常吵架，却也携手走过近六十年。在那些艰苦的岁月里他们相互扶持，养育儿女，并肩走过生活赋予的种种磨难。现在他们依然是对方的依靠，在儿女不在身边的日子，相互照顾，彼此打趣。一起迎接每一个明天。外婆年纪大了，记性却挺好的，她能清楚的记得发生在每一个孙辈们身上的事，纵使那些事我早已听了好多遍，她却依然津津乐道。外公外婆那一辈生活格外不易，可是两位老人，依然养大了五个孩子。还有好几个孙辈。 小时候，父母外出打工，自己留在外婆家生活。逼仄的房子里，昏黄的灯光下，我和表兄弟姐妹们在屋里嬉戏玩耍，房梁上是高歌的画眉。院子里是欢蹦乱跳的小猫小狗，暮色苍茫，外公把牛羊赶回圈里。外婆在厨房燃起袅袅炊烟。外公的收音机里传来咿呀乱叫的戏曲，外婆的唠叨声洒在浓浓的人间烟火里。在四季的轮回里，在夏天的蒲扇，冬天的炉火里，在外祖父母浓浓的爱意里，我们长大了。在他乡漂泊的日子里，在无数个睡不着的深夜，在很多次梦境里，我依然会想起那个小小的房子，那昏黄的灯光，那一对忙碌的老人，是那里带给我最初的幸福，以及我对生活的理解！小时候，很不明白为什么老人能独自望着远方在椅子上坐一天，他们不寂寞吗？现在我才明白，大概这一生的过往，都在他们眼前。每一个独坐的日子里都是对过往岁月的缅怀。那些不曾说的话，那些未曾做的事，那些爱恨纠葛，是非对错！
在我们祖孙的絮絮叨叨中，夕阳爬上了房顶。我起身离开，外婆站起来，我忽然发现外婆已经比我矮了好多，她看我时都要抬起头来了。就像许多年前我们看他们那般。车子走出巷口，我回头看，外婆依然站在那里看着我们，呆呆的，像一颗老树。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怎么也止不住……生活的脚步牵着我们匆匆向前，没有人为她停留，不管是时光还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