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节是生物课，生物老师是个小个子的河南女子，声音很细，身体很瘦，但说得一口很是标准的普通话，写得一手遒劲的好字。只是，她长得不太漂亮。尤其是那一头短发，既不茂密，也不乌黑，完全没有一个青春女子应有的活力与妩媚。当她转身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大家能清楚地看到她后脑勺的头发居然有一撮是翘起来的，头皮清晰可见。吃吃的笑声，隔一阵便会响起，但她全当没有听见，面不改色。

按说，她这个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是不该流落到野营子镇这个小地方来的，可是命运就是这样爱与人开玩笑。当初年轻冲动，与同学们盲目地参加了那个震动全国的运动，一时的青春豪情，却换来了这背井离乡的长久相思。值，还是不值，已没有必要回首评断，生活，只能咬着牙向前走。

所以，无论孩子们听课认真还是不认真，她都懒得计较，上完该讲的教材内容，自己就是尽了心。其他的，一切顺其自然好了。

芹子一边听着课，一边悄悄瞟了李林峰一眼。下课时那个仗义出手的李林峰已经不见了，此时他又恢复了上午那满不在乎松松垮垮的模样。生物书压根就没有拿出来，他正抱着一本什么《天龙八部》看得入神，脸上一会儿微笑，一会儿紧张。至于老师的讲课，学生的窃笑，全进不了他的耳朵。这书该有多好看？芹子看着他也有些好奇，不禁走神了。

芹子想和李林峰道声谢，见他看得如痴如醉，便不想打扰他。再说，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不久，放学了，大家都闹哄哄地结束了开学第一天的紧张，开始放松下来。跑堂的回家去了，住宿生三三两两去了食堂。

芹子与小英汇合，两人相跟着在食堂打了一碗菜少面也不多的稀米琪，肚子早已饿了，再顾不得饭难吃，俩人找个地方随便坐下就吃起来。

“小英，以后可不要像今天那样为我出气了，看当时多危险。”芹子边吃边说。

“好，只是那人也太欺负人了，真是个二流子！”小英答应着。

“还好，幸亏李林峰挡住了他，要不你要是被人打了，我该多难受！”芹子又感激，又内疚，老感觉是自己连累了小英。

“就是不挡我也不怕他，总不能就这样欺负人。”小英比小学时果断多了，连说话都斩钉截铁，毫不拖泥带水。

“哎！还有……那个男生叫什么来着，李林峰？这个人还不错！”小英好奇地追问芹子。

芹子给她讲了李林峰在教室里的行为，小英咯咯笑着，说这个人有意思。

晚饭后，芹子和小英回到宿舍，提着暖水瓶去食堂大锅里灌了热水回来，放好后又上了两节自习，这一天的学习生活才算真正结束。

睡前洗漱一片混乱，三间平房里住着85、86两个班的住宿生，异常拥挤。你要洗脸，我要刷牙，她要洗脚洗袜子，都得一块地方。不是我踩了你的脚，就是你碰翻了别人的洗脸水。有人抱怨，有人还嘴，好不热闹。

半个时辰过后，有看宿舍的人大喊一声:“要熄灯了，赶紧睡觉！”宿舍里才渐渐安静下来。女孩子们都快快钻进了被窝，但见往左扭扭头，一个脑袋，往右扭扭头，又是一个脑袋，睡通铺的感觉好新鲜，有人还伸出手和邻铺的手拉在一起，女孩子们又咯咯笑起来。

看宿舍的妇女拍着门又是一声大喝:“关灯！睡觉！不准说话！”大家才闭紧了嘴，安静下来。雅芳的床铺在窗口下，开关正好在她旁边，她便拉了灯绳关了灯。

但新鲜感还未退尽的女孩们依然睡不着，窃窃私语声、轻笑声、蹬腿翻身声、应有尽有。一直持续到深夜，才渐渐静下来，兴奋了一天的女孩们终于睡着了。

半夜里，雅芳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感觉到脖子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一个什么东西在跟前跳来跳去，那东西偶尔还会碰到雅芳侧躺着的脸颊，有类似尾巴的东西拂过。

她吓坏了，猛得睁开眼睛，可是却屏着呼吸一动不敢动。那东西又蹦上了雅芳肩头，脚一滑还踩到了她的脖子，不，不是脚，是爪子！随后，这东西跳上她的被子，在上面跑来跑去。

“啊……老鼠！有老鼠！”雅芳凄厉的尖叫划破夜空，把全宿舍的女生都吓醒了。一听是老鼠，瞬间炸了锅，都在黑夜里跳起来，哭着抱成一团。

雅芳在哭，大家都在哭。芹子也吓醒了，她听到了小英的哭声，也听出了雅芳的哭声。可是黑里咕咚的，谁也不知道老鼠到了哪里。

“雅芳！你先把灯打开！”芹子喊到。可是，灯久久没有开，雅芳吓得缩成一团，除了哭她已经没有胆量做任何事情。

芹子见雅芳没有反应，急了。她摸索着跳下炕，连鞋也没穿就借着窗口投射进来的一丝月光，来到了雅芳身边。她在空中来回摸了几下，终于找到了灯绳，赶紧拉开了灯。

灯光下，女孩子们东一簇，西一簇，依然挤在一起没命地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