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题
紫贝阙兮朱宫,以紫贝的坚固既然可以筑室,那么肯定也可以阻挡黄河水患吧!
承题
天元八年,十一月,小雪,花香随风不厌看,更多还肯失林峦。小轩窗里,一个书生正摇头晃脑地背着《大学》。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窗外的井里,则有一只紫贝壳,要说这紫贝壳阿紫怎么跑到井里去了?还不是因为一次中秋,月亮奇大,弄得海水倒灌,彼时阿紫正在浅滩感受着凡人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意境,忽然海水一冲,她就被冲到内流河里,还特悲催地搁浅了。
那时,她灵力尚浅,没能让自己重回海上,于是,本来是在海里生活的物种,居然要生活在淡水里,阿紫用了许多年的时间才适应这么个环境,只是内陆的冷是她受不了的,所以每年立冬前,她都会找好地方过冬。
在这里待了小半月,阿紫总算摸清了这屋主人的身份,他姓杨,叫杨偕,家中排名第四。八月乡试考得第一,于明年二月参与会试,家人怕待在家里太过嘈杂,扰他习学,就把他送到了这么个僻静的地方。
是夜,阿紫化作人身偷偷摸摸地潜进杨偕的书房里,几乎是闭着眼从书架上拿到的传奇话本,然后再点灯,津津有味地读起来,那个书呆子白天念的《大学》《中庸》听得她只想打瞌睡。其实,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就有能力回海上了,只是她懒得重新适应环境,所以,一直在内流河游荡。
书房的对面就是杨偕的卧房,杨偕从门缝里窥得书房的灯亮了起来,嘴角有一抹不可察觉的笑,杨学带来的传奇话本,她应该喜欢看。
起讲
天气越发的冷了,阿紫就算躲在井里最深处,还是能感觉到寒冬的肃杀,她开始深藏简出,晚上不再出来窃书看,杨偕心生疑惑,白天就蹲在井边看,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忽然,天下起了鹅毛大雪,杨偕用手接住了一片雪花,只见那雪落在手心瞬间化水,那股寒,冷彻入骨。杨偕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那女子莫不是觉得太冷了,所以这几日才不出来?怀着这个念头,杨偕入夜后,披着狐毛斗篷,在井边极其不文雅地大呼道:“姑娘,你且上来,待在水里也是个冷,你不若出来烤烤火,还好一些。”
正在睡觉的阿紫极是不爽,本来睡觉就觉得不冷了,那承想这呆子竟来扰她清梦,她出来时,有心吓一吓这呆子,故意披着头发,一身水草。
杨偕看到眼前的异物,心里一惊,但却未表现出来,只呆呆地看着阿紫,没有达到目的的阿紫刚刚缓过神的杨偕则是理所当然地说道:“你又不会害我,我怕你做甚?”看到阿紫头上的有一根水草一直没拿下来,杨偕便忍不住动手帮她拿下来,刚拿下来就对上阿紫的眼睛,手僵在那里,两个人都颇有些尴尬。
“咳”阿紫咳了一声,打破了尴尬,“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害你?”
“要害早害了,何苦等到现在?”
阿紫细细品味这句话,在想起书架的书过一段时间就会更新,就什么都懂了,原来他早就发现了自己,阿紫抬起头看着身边的少年,眸子明亮得如月亮一般,白色的斗篷更是衬得他更加温和,阿紫瞬间懂了前几日从话本里看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意思。
阿紫看着杨偕看得脸红,于是别过头说:“呆子,谁跟你说紫贝壳能烤火的,莫不是你想把我烤了吃了?”
杨偕见自己被误会了,忙解释道:“不是不是,姑娘误会了。”
“那你就赶紧准备一盆温水,我待在里面便可。”阿紫话一说完,杨偕就立马打水烧水的忙起来,看着前前后后忙碌的杨偕,阿紫心里有一股暖流缓缓流进。
入手
托杨偕的照顾,阿紫得以过了一个温暖的冬天。转眼就到了一月下旬,杨偕也该启程去洛阳赶考了。
杨偕最不放心阿紫了,习惯了温水的她,再回到井里,肯定是受不了的,而阿紫则是颇洒脱地说:“最冷的腊月已经熬过了,再坚持一个半月天就回暖了。”还告诉杨偕说:“努力考个三元回来,我送你个大礼物。”
听到阿紫这么说,杨偕稍稍放了些心,以往谦虚的他对着阿紫说:“我定能考得三元,你且在这等我,到时候,人生四喜……”说到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于是忙忙结语,“你一定要等我。”
杨偕走时,阿紫送了他一个传音螺,叮嘱他若有什么事,就对着螺说话。
二月下旬,天气已经回暖了,阿紫也开始游荡河流与鱼虾嬉闹,杨偕通过传音螺告诉她已考中会元,那日,她高兴得上蹿下跳,惹来众鱼虾的双双白眼。
而在洛阳的杨偕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三月三与众仕子共游郊外,在洛水河畔吟诗做赋。突然河水突然变得汹涌起来,原本晴朗的天空也变得灰暗起来,河中一个漩涡接着一个来,似是要把世间草木都吸进河里去,刚巧不巧,杨偕临水而立,就这样被漩涡吸走了,岸上的仕子满脸惊慌,欲救人不得,只得在岸上空着急,而杨偕坠入河里时,手里紧紧地攥着阿紫的传音螺,她还在等着自己回去呢!她还在等……
杨偕这边这么大的动静,阿紫怎么会不知道!懒了这么多年的她,第一次用灵力赶到杨偕身边。
阿紫救下杨偕时,杨偕已是昏迷,关心则乱,阿紫一个不留神,就被一股力量吸了去,被吸后的第一反应便是紧紧抱住杨偕。
中股
最后一个水泡泡罩住了阿紫和杨偕,意识到自己杨偕暂时平安,阿紫忙摇了摇怀中的人,“四郎,醒醒,四郎……”
“他没事,只是暂时昏迷。”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阵浑厚的声音。
阿紫一惊,下意识的抱紧了怀中的人,“你是谁?”
这时,一名中年男子现身,一脸愧疚地对阿紫说:“我是黄河河伯,因近日冰雪消融,且今年的冰结得尤为厚,至多十五日,黄河水患便会殃及下游百姓,这位小相公有鲤鱼跃龙门之相,才气很盛,吃下冰凝丸便可化作石门,可挡黄河千年水患。”
阿紫脸上一抹讥笑,“上神可知,人寿天定,你这么随意夺凡人性命,就不怕天君怪罪?”
“我自知理亏,可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若他不死,则百姓受苦,再者,我已跟司生死簿的判官了解过,他今年年末,阳寿便尽,只是早晚的问题。”河伯并无怪罪阿紫无礼的意思。
“那也是年末的事,你凭什么这样任意宰割他人的性命!”阿紫吼得歇斯底里。
河伯看着抽泣的阿紫,心里很是不忍,但想到黄河下游百姓,“若他知道自己死得其所,他也会高兴的。”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杨偕读的书,一句一句传人阿紫的耳朵里,是啊!若是他知自己的死可以让一方百姓免受水患之苦,他定然是开心的吧!阿紫自己在心里暗暗做了个决定。
阿紫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跟面前的河伯说:“上神可知紫贝壳?紫贝阙兮朱宫。”
河伯惊愕地看着阿紫,看到河伯脸上的表情,阿紫脸上的讥讽更深了几分,“没错,您现在居住的宫殿就是用我族人的壳筑成的,以紫贝的坚固既然可以筑室,那么肯定也可以阻挡黄河水患吧!”
虽然愧疚,但若黄河发生水患,不仅生灵涂炭,天君也会责怪自己,“你若愿意,自然是好的。”
“但我有一个条件,延长杨偕的寿命至耄耋之年,这对你来说并不难吧!”这样他的抱负就可以实现,她也可以重新认识并爱上一个女子,并与她厮守一生。
河伯点了点头,施法将杨偕送回岸上,便带着阿紫飞至天上,地下的百姓只见一道紫光似是注入了黄河某段河道里。
后股
杨偕如意地成了杨三元,而在君主下旨让他入值翰林院时,他却自请回乡做地方父母官,说要了解地方疾苦再居庙堂。这只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自他从河里救上来后,就在没阿紫的消息了,心里抑不住的担心。
君主拗不过他的屡次请奏,便任他为本县的知县。状元郎归乡,自是意气风发,拜过自己的父母后,杨偕急忙赶到自己以前住的小院,未进就已呼:“阿紫,我回来了。”
只见室内空无一人,杨偕又跑到井边叫喊,仍是无人回应,杨偕仍在喊,把头凑进井里喊,空有回音相和,杨偕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阿紫,你在哪?”
就在杨偕万念俱寂时,一只螺从井里升起来,杨偕忙抓住,“阿紫?是你吗?”
螺里传出声音。
“四郎,内陆太无聊,太冷了,我回海洋去了。”
“你不要生气啊!我们这么有缘,一定可以再见的。”
“人生四喜独缺最后一样,你也该正经找个女子成亲了。”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坚持自己的抱负,希望再见时,你已入阁拜相。”
这就是她送给自己的大礼物,不告而别!
杨偕的青筋突突暴起,衣襟早已湿透,她怎么可以这样一声不响的走了?她怎么没等自己回来?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想娶的人一直是她吗?
留音螺被杨偕摔了个粉碎。
束股
天历二年,年过六十的杨偕乞骸骨,新帝虽不忍,但念其在内阁为相三十年,兢兢业业,便准了,杨偕这一生未曾娶妻,倒是自己三哥把第二子过继给他。
杨偕回到故乡时,天小雪。
愁人正坐书窗下,一片飞来一片寒。那个人再也不会来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