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一阵阵寒风席卷,树梢上叶已落尽,只有墙角的支片残枝败叶能证实他的存在。父亲没能熬过这个跨入21世纪象征瑞祥的大雪。临终前,他抓住我的手,给了我一把锈蚀的钥匙,告诉我,去北京看望他的一个朋友。我母亲过世的早。只有父亲陪着我。可今晚却没有任何感觉,因为他不配做一个父亲,一个丈夫。20多年的时间里,他对我没有一句好话。从小把我丢在戏院。此刻感到孤单,却没有一丝难过。
临近正午,我大梦才觉,下午一点的班列。什么也顾不上,沿路拦了辆车,也不去还价,直达石家庄火车站,要我二百,忒贵。检完票我坐上米字纹的座位,倚靠在窗边,抚摸着斑驳铜锈的车窗,整个车间空气都要凝固。婴儿的啼哭,妇女的咒骂,商品小贩的吆喝,吵的我头痛欲裂。车厢很挤,闭上眼睛,尝试放松自己,可头脑却在胡思乱想,游离。我摸索着记忆的痕迹,到了儿时的我。那时我个头很小,父亲总是带着我。坐着去北京的火车,我们挤在车厢里。他很高,高到我昂着头才能看见他,所以记忆里的样子,他总是模糊的,记忆会说谎。后来的他,只是一个瘦矮的老人,长满茧子的手,堆积色素斑块的脸,还无法支撑他正常行走的瘸着的双腿。
“列车运行前方,就要到达伟大祖国的首都——北京……”在北京西站建成之前,每当这段广播响起的时候,意味着旅客们就要到达北京站了。每一个在北京坐过火车的人,都对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的北京站印象深刻。离了站, 天昏暗,大概是还没有醒,又或是我没有睡。我像幽灵,像亡魂,游走在嗯老城区的大街小巷。深冬,阴郁的天,椅子上的露水,翻动着公共垃圾桶的猫,还有行走在这儿的我。这座城市变得太快,太快,我几乎找不到任何我记忆中的东西。抚摸着深巷用青石堆砌的墙,明沟暗渠的水流,屋顶上挂着的还有半明半暗两盏白炽灯。
前门东青云胡同深处,曾经的平遥戏楼,几十年的功夫经历拥挤群居的杂院时代、集体搬迁的腾退潮之后,人走了,院子空了,房屋成片坍塌,城市肌理和文化记忆破碎分解。如今剩下南院一间残房、关帝高庙遗存的两座偏屋,以及屋顶塌落、四面漏风的破败。在这样的季节却显得那样清冷。屋檐下戴墨镜的老人,在躺椅上火炉旁煮着茶。
“后生快过来,外面下那么大雪。”我小跑过去坐下来,“刚出门没带伞,在您这儿坐会儿。”起儿时在戏院逗我开心的叔叔,他变戏法似的从袖口端出另一盏茶来。“您怎么一个人住这么大院子,怪清闲的”我试探性的询问。“人去楼空,只是你们这群后生现在不兴戏剧,我们这些老戏子就跟不上时代了。”我掏出钥匙递在他手上,他一惊,滑落在地上。“你终于来了,怪我这眼睛都看不见了,小陈都长这么大了。”我抬头,天色暗淡,雪飘,地上敷了一层薄布。他开始回忆,他说那也是一场雪,说着拄着拐杖回到里屋,翻动床头柜,一层旧衣服包裹的塑料袋里,装着一打信件。他颤抖着手把信递给我。‘我愣了愣。“你母亲去世的早,师兄把你带到戏院,让我照顾你,他一天就打四五份工”我突然想起北院兴起的化工厂,父亲的肺癌。他从床底翻出一个厚重的箱子,满是锈蚀的锁,和手上的那把钥匙。我迫不及待的要打开这个箱子,可终是打不开,因为锁孔已经腐朽。我思绪万千,踱步回到屋外,地面的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停了。太阳已经出来了,我搬挪箱子来到屋外,日的照射下,我双手持斧,猛烈地锤击,锁开了。突然狂风大作,箱内灰尘四溢,云锦绣纹戏服发出光芒,刺眼。我抱着父亲的戏服,眼角溢出泪花来,在红日的照射下,散发光辉,打开了父亲的锁,或许我也应该打开我心中对京剧的锁,我走上戏楼,换上戏服,对着空无一人的观众席
叫鬼卒站两厢听爷一令,
杨七郎在空中自思自忖,
俺杨家保宋朝忠心秉正,
可怜我搬救兵未能回营,
叫鬼卒驾阴风向前来进,
速到那宋营内托梦爹尊.
听谯楼打罢了三更时分
半空中来了我七郎鬼魂
叫鬼卒你与爷大营来进
又只见老爹爹困睡沉沉
我这里将我父梦境唤醒
老爹尊休贪睡儿有话云
都只为儿奉了爹爹之命
回转那雁门关搬请救兵
贼潘洪想起了打子仇恨
将孩儿绑花标乱箭穿身
转面来再与六兄来论
小弟言来你是听
高堂老母要你奉敬
不学我杨延嗣不孝之人
辞别了天伦父忙出大营
可怜我父在阳子在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