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腊月廿九一过,三十除夕即来。
辞旧迎新的最后一天里,日头光白亮得扎人眼。林小山吃完午饭,给公案祭炉换上新土,供上果馐,并贴妥春联福字后,二话不说直往种植区溜达去了。
林小山沿地势往里兜,每路过一株芒果,他总要停下脚步细细端详。哪株树果挂得密,哪株挂得疏,哪株树是补种的,哪株是原苗,他心里明镜似的。他在其中一株芒果前站了许久。这株树那两年眼看着要萎了,却又奇迹般复活过来,不单复活过来,那果还挂得比其他树株好,好似大病痊愈的人更加明白生命的意义,故而攒足劲儿发愤图强一样。
林小山上下端详着这株树,心里感触良多,连树都懂得争一口气,何况是人呢!林小山这样想着,抬眼眺向整片果区,视野里硕果一片,随风轻曳。
年后再过一月要摘果了!
今年的芒果挂果率整体而言不是很高,林小山的也不例外,这是否受环境影响呢,他不得而知。他的芒果果个均匀皮色发亮,属于中上等果,是要调去好档口的那类,老板来看果的话定会眼前一亮。想像中那财大气粗的老板一嘴叼雪茄,,蹼着公鸭步左掂右看,看够了气势如虹大手一挥:
‘’一口价五元一斤,定金两千,三天后摘果!"
不知不觉中,林小山咧开嘴嗬嗬一笑。
54、
继续往下走,枇临田岸的槟榔区,是一片狭长地带。这地与芒果区落差两米多,地势奇低,不过整片区域也算平坦,不是高低不平的那类。这片区域槟榔共有两百多,大半是长果株。刚进得槟榔区,一阵淡雅花香扑鼻而来,林小山贪婪着深吸了一下,仿佛要把那香气吸入五脏六腑里去。
当初种植这槟榔,花费的精力非芒果区可比。从挑苗,至下植,至生长管理,至成果,一路艰辛付出,难以言表。这地土质不是很好,且远离水源几十米,下植前须用红壤土打底以防漏沙,还要从水源地铺排长长水管道下来,再接上五十米喷带,才能抵达园地末端。灌溉所用喷带不是装好就一劳永逸的,须得常换新,因为田岸老鼠多,一不高兴咬上几个窟窿,整条喷带就报废了,所以几年下来单是喷带钱,林小山就花了不下千几百块。
这槟榔自长果至今三茬,还属于教果期,所以落果甚多,成果还不是很密,有好多株只有疏疏几枝,看上去像把掉毛的鸡毛掸子。现在刚二月冒头,除去结果的几株,大部分槟榔长苞的长苞,扬花的扬花,不长苞也不扬花的,属后一批补上的苗株,树龄也不过两年而己。
虽然槟榔还属教果期,但林小山也有帐可收。一般人不知道,槟榔果期长达九个月,它自每年二月开始,至十一月才结束。这大半年结果期里,每隔二十天左右收一趟成果,一季有十几趟。这几年槟榔收购价格高,林小山每收果一次,少的进帐三两百元,多的时候一千出头,这样一趟几百一千地入帐,一年难道没有个万八千么?
55、
林小山兜转至园末,感觉有点累,顺势倚着槟榔株歇息。这一片因为枇邻田岸,且好多树株已高挺云天,所以叶影婆娑荫凉无比。凉风羽羽里,林小山倏然想起与园地有关的好多往事,心头霎间涌上一丝酸楚。
这园地倾注了林小山太多心血,不单是资金,气力,时间,甚至还有他的一腔青春热血,那些激情燃烧的青葱岁月。它们就像年关上噼啪连天的鞭炮,在热烈喧闹的绽放后瞬间归寂于无形。
在这一丝酸楚萦绕里,林小山将自已的人生粗粗梳捋了一下。往前五年那阵,他还在为园地建设辛苦辗转;往前十年,他只是个‘’四坡六乡"乱跑乱窜的单身狗;再往前二十年,他在远离家乡的遥远的湖北某地,读着迷糊如梦不知所云的书。林小山这么一捋,不由得想起岁月是把杀猪刀这一句,于是暗暗滋生出几许恍惚来。
举目园地外头坦荡的田野,年前割稻后弃置的成茬禾苗头,恹恹地撑支着枯黄身杆。成群牛羊在岸那边低头啃草,偶尔一两只小牛哞哞哞,哞哞哞来回撒野。往上那条流经村头的古老河沟,在无边寂寞里,低嗓独唱她无人能懂的歌,汩汩,汩汩…再往上去高高那处,是横穿镇上通往西线高速的125国道,道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喇叭声声绵迭如波。
那车里应该是年关上归心似箭的人们吧,林小山暗地揣测。和风自岸边徐徐撩来,拂吹他脸庞,柔软得一如热恋中你侬我侬的呢喃,他揉揉眼打个呵欠,是有点困顿的模样。他刚想低头小憩,谁知这当口,岸上那头传来老婆阿转疯婆似的聒噪:
‘’林小山你在哪,上来祭公啰!"
未完待续
2020.02.27.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