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在哪见过你:(15-16)

15、多向往,有个美丽的地方

      期末考试前,叶珥辞掉了酒吧的工作,她突然有些厌倦灯红酒绿下看人眼色讨来的生活,以前她是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的,大概人越是成长越无法只做自己。

      回Z城的时候,犹豫了许久,还是把卡里剩下的钱都取了出来,给舅舅买了口琴,留了下学期的生活费,全部带回了家。

      家里没有任何变化,一切都还是叶珥离开时的样子,舅舅也还总不正经的逗她,“你回来干嘛啊?好好在外面过好日子,不要管我让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多开心啊。”

      “你说的,那我走了。”

    “别走,别走,真走了?我开玩笑的,回来。”

    叶珥看舅舅紧张的模样,泛起一丝苦涩,轻轻趴到他背上,“这是我家,我干嘛走。”

    “别趴我背上,我衣服脏。”

    叶珥忍住眼泪,吸了吸鼻子,嘟哝道:“不脏不脏,超级干净,还很香。”

    休息了几天,叶珥一个人拧着油漆桶,花了六七天时间把屋子里里外外都粉刷了一遍,以崭新的样子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年。

    外婆陵墓周围的野草已到腰际,但看得出被处理过,想必舅舅经常来陪外婆,叶珥深深的看了眼蹲在旁边抚摸着墓碑的舅舅,眼神涌现一阵悲哀。

      把从小镇那家破旧的照相馆洗出来的照片贴在墓碑上,用透明胶在外面轻轻的贴了一层又一层,仿佛这样它就能不受日晒雨淋,就能永驻。

      照片上的人慈祥的笑着,眼睛没有焦点,不知看向何方。这张照片叶珥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拍摄,不太好的像素使得照片模糊得像马赛克,看不清面容。手机里存着的照片居然只有这么一张,人啊,在拥有的时候怎会懂得居安思危,又怎会知道这一次见面有可能就是最后一次呢。

      像是配合心情般,原本微微放晴的天空慢慢变得阴沉,竟慢慢飘起雪花,叶珥轻轻拍了下舅舅的肩膀,柔声说:“舅舅,下雪了,给外婆吹一首,我们得回去了。”

      舅舅口琴吹得很好,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人乐观幽默,如果,有如果的话,他一定会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悠扬婉转的口琴声回荡着,是外婆最喜欢的调,听起来有些肃穆,叶珥与舅舅并排坐着。以前,每当炎热的傍晚,三个人坐在阁楼上吹风,她躺在外婆腿上看书,舅舅在旁边吹口琴,生活是多么简单、快乐。

      叶珥很想哭,她也应该要哭,哭是一种很好的发泄方式,能疏通心里堆积的那些尘埃,可惜的是尽管她现在心里一片薄凉,眼睛却干涩得挤不出丁点水润。

    叶珥忽然觉得照片上的外婆眼里并不是毫无焦点,她眼里有叶珥,有宽慰,有满满的爱。

      吃完晚饭叶珥很早就躺到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无法入睡,轻手轻脚的爬上阁楼才发现外面早已白雪皑皑,借着月光能清楚的看到大块的雪花飘落,她打了个冷颤,拿了张毯子披在身上,这样纯洁美好的夜晚,已经太久没见过了。

    她哆嗦着手给江远奇发了条短信“我这里抬头就能看到漫天的雪花,很美。”

      江远奇很快回复:“我这里抬头只有雪白的天花板,很闷。”

    叶珥拨过去电话,声音在格外安静的夜晚显得很突兀,“你怎么还没睡?”

    “公司有点事儿刚处理完。”

      他刚去公司,需要学习和适应的东西肯定很多,叶珥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无所事事的浪徒子。“这么晚了肯定很累吧?”

    “恩。”简短的回答:

      “那你睡吧。”

      “好。”

      电话传来阵阵忙音,叶珥无奈地笑了笑,看来他的确累坏了。

      她百无聊赖的在文学网站注册了个号,想把现在的心境记录下来,一气呵成的写完两万字才有些困意。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很难分清东南西北,但她肯定外婆一定在某一个岔路口看着她,一个巨大的笑容在脸上绽开,叶珥觉得,在她毕生所有大大小小的笑容中,这个一定是最美的。

    一千多公里以外的上海,江远奇呆呆的靠在沙发上,把自己融入一片黑暗之中,他朝房间里望了一眼,里面躺着醉酒的李雪涵,在哭闹大半夜后好不容易睡着的李雪涵。

      第一次知道那些被自己忽略的爱恋,江远奇差点落荒而逃,不想跟李雪涵变得尴尬,也缓解心里的愧心,离开是最好的方法,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平时嚣张惯了的李雪涵此刻低落、无助,没有丁点儿气势的窝在沙发一角,江远奇移不开眼、迈不了步,微微叹了口气紧握住双拳克制着。

      接完叶珥的电话等天亮,他悔恨地蹲着,黑夜一点点的凌迟着他,麻木地等着命运给他的裁决和惩罚。

        他也知道,从他决定留下照顾李雪涵的这一刻起,他跟叶珥就是折了线的风筝,越飞越高,越来越远。

    这个夜晚注定所有人无眠。

      徐没决定把存款拿出来做加盟店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前前后后的准备工作也似乎顺风顺水,跟小西确定好所有流程回家已经是凌晨一点,店铺他要放在年初开业,必须得格外上心。

      因为没经验,所以他选择先加盟试试水,等自己摸清楚店铺运营的模式,再做其它打算。当然,要靠开店做音乐是绝对不可能的,他目前首先考虑的只是一笔稳定的收入。

    当徐没决定创业开始,休息和玩乐的时间就不再存在,这是他之前毫无接触过的区域,付出的努力当然得更多。

      徐没一直觉得自己有很多不足,可贵的是如果决定做一件事,他一定会做得很像样,不会有丁点儿马虎,不管是做音乐还是其它。

      多亏有小西和陆离的帮助,从最开始的加盟、培训到后期店面装修其实并没很辛苦,更主要的是总部基本一站式搞定,需要操心的不多。

      之所以把自己搞得这么累,这么忙,很大程度而言,是自找的。

16、人交出了什么,能变个样

      叶珥离开Z城那天,舅舅送叶珥走出很远,每次转身都还看见他站在身后,就像能看到拖着行李箱缓缓远离的她。叶珥对着那个方向使劲挥手,大喊:“快回去吧,别舍不得了,我马上就毕业了,以后天天陪你,烦死你。”

      多少事情就是被“以后”这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一次次拖沓着,最后无疾而终。

      叶珥意外的发现自己写的那篇随笔居然收到很多称赞,还被顶到了网站首页,热度持续了好几天,粉丝一下子长了几千。

      她抱着尝试的心态写了第二篇,第三篇,虽然零碎但终归反响还不错,这让她有些受宠若惊,除了学习成绩以外这是第一次在一件事情上找到自信,那种被人认同的感觉是极度美好的。

        她开始把自己写的一些文章投给一些小型杂志,换取稿费,虽说稿费不多,但总比劳心费力的兼职轻松太多。

      回学校后很快就开始做毕业准备,给小杂志固定供稿,生活看似慢慢步入正轨,可她总觉得不安,一切好像都太过顺利了一点。

      清明假期,她决定去上海找江远奇,顺便看望一下苏洁,就是一下子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想给他们个惊喜。

      人潮密集的车站,她给江远奇打电话无人接听,凭着记忆七拐八拐好不容易找到了苏洁上班的地方,却被告知苏洁已经不在那里。

    正当叶珥错愕之际,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谁找我啥事儿?”她惯用的一句双问。

      叶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她一把勒住脖子,“小珥,你怎么来啦!你怎么来啦!你…不会是又退学了吧?!”

      一惊一乍的样子倒没变,“我只是想你了来看看你,不行啊?”

    “行行行,你长这么美说啥都对,走吧,咱出去说。”

      有几个熟悉的面孔经过,叶珥想打招呼,但对方只是视线稍微从她脸上扫过就默然的走开了,叶珥手尴尬的停留在半空中。

      苏洁看她盯着她们,靠在耳边悄声问她:“是不是觉得还好你选择继续去读书了,不然你现在依旧在这灰头土脸的干活儿。”

      叶珥诚恳的摇了摇头,她并不觉得文凭代表得了什么,也不觉得多喝几口墨水就比别人多高一等,她只不过是稍微幸运了一点儿,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她们怎么说你没在这儿干了,害得我以为找不到你了。”

    “你是不是傻,我升职了嘛当然不在车间盯着啦,办公室里喝喝茶多舒坦啊。”

    叶珥笑骂:“看你嘚瑟那样儿。”

      苏洁突然凝神凑近盯着叶珥,看得她头皮发麻,“怎么了,苏姐,我脸上有东西吗?”

    “你变了。开朗了,会开玩笑了,爱笑了。”

      叶珥笑了笑没说话,她虽不是外向之人却也不至于内向,那段时间只是刚失去外婆,还没从伤痛里走出来,但是这些她没告诉苏洁,世界上本不存在感同身受这种事,没有必要强求他人去接受和理解自己的过往经历,没有人应该承受自己的负能量,所以有些东西自己知道就好了。

    “老实说吧,来上海干嘛来了?是不是来找男朋友的。”苏洁一副别跟我玩花样的笃定表情,叶珥只得连连点头承认。

    其实也不能说是男朋友吧。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想我。”

      找江远奇是真,但想念苏洁也确是真,叶珥正想解释,苏洁就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逗你呢,长了颜值没长智商的白痴,吃饭了吗?”

    不说还好,一说叶珥才发现一大早赶车到现在,她滴水未进,撇着嘴揉了揉扁扁的肚子,“没有,饿死了。”

    “带你去个好地方,保证你喜欢。”苏洁打了个响指,活蹦乱跳的走在前面。

    看她神神秘秘的样子,叶珥也懒得追问,乖乖的跟在苏洁后面,有种说不清的安全感。

      看到收银台站着的小西,叶珥错愕而惊喜的问:“小西姐,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你不是应该在北京吗?你又退学了?!”

    “那个……不是……我有点事。”

    小西松口气般拍着胸口,“找个位置坐着吧,想吃什么尽管点,一律五折。”

    苏洁捏了下小西的脸,笑眯眯地说:“小珥这么远道而来,你就五折啊?太小气了吧。”

      小西知道苏洁是说笑,甜甜一笑,“你懂的嘛,我又不是老板,说了不算。”

      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叶珥幻视了一圈,她很喜欢这个地段和楼层,视野很棒,“小西姐怎么没在以前的公司了?”

      “你傻啊,徐没都没在她还在那干嘛。”

      “那她怎么没跟徐没去新公司?”

    “你问我?鬼知道!”

    叶珥不禁对自己无语,徐没那样的存在注定太过有距离,这些事情圈外人又怎会知道。

      江远奇回过来电话,叶珥在苏洁打趣的目光中走进了洗手间,“远奇哥,我来上海了。”

    听到他的声音,叶珥嘴角微微上扬,空气里都是清新的味道,如果不是最后那句“等我处理完手上的事儿”稍微有些扫兴,叶珥觉得自己可能会高兴得笑出声,而曾经她觉得这样的行为是很愚蠢的。

    如约而至是件很美好的事情,它代表着痴心等待,却没白费,但不是每次承诺都会被兑现的。

      盘子都快被吃进肚子里,苏洁实在忍不住了,“你这男朋友是国际名模啊,这么大牌,大老远赶过来等他这么久,打电话去催。”

      叶珥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才看到未读短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不来了。”四个字,她从北京过来找他,坐在这里等他,最后换来四个字。

      她删掉了打出的为什么?换成了什么意思?最后换成了“好”。

      叶珥眼睛里那若隐若现的光闪了一下,就彻底暗了下去,难道自己刚才从电话里感受到他的欣喜只不过是错觉。

      她向来不是卑躬屈膝挽留的人,也不会追根究底,决定要离开的人,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成为理由。

      说再多都是叨扰,做再多也是徒劳。

    不管她看得多透彻,也阻止不了心底的伤感蔓延,爱情跟道理从来就是两码事。

      抬头朝苏洁笑了笑,“他不来了,我们走吧。”

    苏洁语气嫌弃,脸上却满是心疼“你这是笑吗?比哭还难看,丑死了。”

    这个苦涩的笑容恰好落在走进来的徐没和陆离眼里,两人的想法都默契的相同,怎么又是这样悲伤的笑容?

      叶珥压下涌上的雾气,咬了咬嘴唇,起身说道:“好……巧啊,你们也来这吃饭。”

    “噫,苏洁洁没告诉你吗?这家店是徐没开的。”

      苏洁摊手表示忘记了,瞪了陆离一眼,“请你好好叫我的名字,陆老先生。”

    “苏洁洁多好听啊,多配你这整天唧唧咋咋的性格。”

      相比他们的斗嘴,叶珥跟徐没就尴尬的两两相望,徐没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听小西说你们来了,我就过来打个招呼。”

    “真没想到是你开的店,对了!那个,菜挺好吃的。”论谁都听得出她的没话找话,外面下了小雨,喧闹的餐厅里,陆离跟苏洁两个人在拌嘴,叶珥跟徐没看着窗外沉默。

      在周围的人眼里,这四个外貌出众的年轻人站在那里,安静得却像一幅画。

    小西整理着衣服走过来,“一个个的不坐着全杵这儿干嘛呀?”

      陆离头一歪把手撑在小西肩膀上,“难得今天这么有缘分遇到了,我们去唱歌怎么样?”

    “好啊好啊。”小西拍手以表赞同,就连一向跟他作对的苏洁也都欣然接受,叶珥小心翼翼的开口:“那个……不好意思,我十点的票回北京,就不去了,你们去玩吧。”

    她其实很心虚,因为她完全可以待几天,但现在她更需要的是一个安静的空间,她很不愿意呆在这座城市。

    徐没看了眼叶珥又低头看了眼手表,“你们先去,我把她送到车站再过来找你们。”

      “那多没劲啊,我们几个经常见的,叶珥多难见一次啊。”陆离面带惋惜的感叹,叶珥更加心虚了。

    苏洁说:“算了,以后多的是机会,回家睡觉去。”

      小西拿着车钥匙在手上甩来甩去,“那正好,我开车送你们过去,徐老师这车技啊大晚上我还真不放心。”

    陆离毫不留情的一阵嘲笑,听到苏洁说话一秒闭嘴,“收!还笑个没完啦,送我回去,赶紧的。”

      苏洁走上前轻轻拥抱了叶珥,低声耳语:“下次见,注意安全。”

        陆离不情不愿地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吧,母老虎大人。”

      一路上都很安静,谁都没讲话,很有离别的气氛,叶珥在途中临时定的票,还好有余票,她才发现自己的幸运总是体现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之上。

      四五月的上海还有些凉,叶珥哆嗦了一下,阻止准备下车的小西:“你们别下来了,我自己进去就好了,谢谢你们送我过来,谢谢。”

    走了几步听到徐没叫她,缓缓转身,有些惊讶:“你……怎么下来了,没事的,几步路而已。”徐没从叶珥手里拿过手机拨通了自己电话,说:“这是我的号码,以后来上海给我打电话。”

    叶珥回:“好,你回去吧,谢谢。”

      徐没脱下外套披在叶珥身上:“进去吧,路上小心。”

      看他不容推辞的神情,叶珥动了动嘴想说什么,最后又什么都没说。

      靠在车窗上,外面一片黑暗,叶珥完全可以不用立刻回北京,只是她习惯了,她习惯把自己逼得很紧,从而保持清醒。

      身上传来好闻的味道,笼罩着鼻腔。她始终咬着牙不让自己哭,眼泪只为值得的人而流,江远奇,他不值。

      她一直歪头看着车窗,看不出悲喜,手机屏幕反射在玻璃里,亮了无数次又归于黑暗。

      五年也好,六年也罢,结束了就归零,更何况他们都没有开始过,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叶珥的一厢情愿。

      是谁说的呢?一厢情愿就要愿赌服输。

    小西看着缩着脖子冲进车里的徐没,戏谑道:“老师,你遇到抢劫的了?”

    徐没对她的打趣视而不见,疲惫的斜坐着,“开火开火,困死我了。”

    小西从后视镜里看了看闭目养神的徐没,“徐老师,你……有没有发现,在小珥面前,你很不一样。”“温润、绅士,话少得可怜。”

      徐没仍然双眼紧闭,反驳道:“人家还是个小孩子,我瞎不正经人家该把我当怪叔叔了。”其实徐没也没比叶珥大几岁,但他总觉得自己已经很老了。

      一个人有很多面,所有人都以为他就是一个瞎不正经的人,没有人知道那些只是他想表现出去的,他想让别人看到的。

    但面具戴久了,自己是怎样的人,自己都看不清楚了。


作者微博:叶莫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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