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我念念不忘的,一颗颗鸡蛋串起的人生片段,从初中到大学。
碎蛋壳之 妈妈说营养
小村庄里北风肆虐,夹杂着细细的沙土浩浩荡荡地袭来,杨树的叶子翻卷着哗啦作响,牛棚顶上的塑料膜被掀起在灰黄色的天际嘶叫不止,烟囱里的青烟刚伸出头就让冲散地了无踪迹了,老黑狗呜咽着钻进草窝一动不动,只有炉子上的小铁锅不紧不慢地冒着热气,咕嘟咕嘟。
这是晨礼过后,妈妈忙着给我和弟弟准备早饭呢。初中的学校在县城里,有需要骑30分钟自行车那么远的距离,我们通常都是早上吃点东西,打包好中午的馍出发,直到接近黄昏放学时才回家。日子过得很紧,爸爸总不在家,妈妈常常要先向邻居预支花销,等爸爸回来再补上。那时候,吃到钙片是一种奢侈,总羡慕城里的孩子。然而,妈妈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鸡蛋壳里有钙,她就将蛋壳认真地洗干净,铺在案板上用擀面杖研磨地碎碎的,装进它的专属小碗里。每次早上熬一小锅粥,加上一勺“钙末”。我记得她说,我和弟弟正在长身体,需要补营养。
后来,我见过很多包装精美价格昂贵的钙,可它们都是冰冷的,唯有记忆里那一撮撮碎蛋壳,点亮了曾经拮据的生活,丰富了简单和千篇一律的白菜土豆。我明白了,那不是纯粹的蛋壳,是妈妈将她的爱揉碎了又重新凝成的粉末,安静地渗透进每一寸血液、骨髓,还有心脏里。
熟鸡蛋之 男孩说保暖
银川平原的冬天来得没那么凶猛,懒懒的阳光打在酒红色的教学楼上,小麻雀漫不经心地从这头飞到那头,小广场中央升起的国旗绕着波浪型缓缓飘动,枯黄的干草上有晶莹的霜花闪着亮亮的白光,陆陆续续的身影开始出现在平地中央,随之响起琅琅的读书声。
每天跑操前的晨读是少不了的。这年,我遇见一个男孩。他眉宇间的微笑温暖了整个高中,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黑色瞳孔里的故事始终读不完,他很瘦,瘦地让人有想要保护的冲动。都说手脚冰冷的女生是天使,如果是真的,那我一定符合标准。靠近他宿舍的旧一餐厅里有烫烫的鸡蛋,他会很早起,买一颗握在自己手里,怕它变冷就快步走,在小广场班级的固定位置上等我来,放在我的手心,而后离开在远处继续背着课文。我记得他说,手一直这么冰,需要它保暖。
后来,我见过很多样子花哨饱含意义的礼物,可它们都太冷漠了,好像价钱越高心越真一样。其实不是的,那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一抬头一驻足,才在心上停留了那么久。我再没见过第二个这样的人,大概正是这样,他才显得弥足珍贵吧。那一颗颗烫烫的鸡蛋,刻在脑海和记忆深处,会停留很久。
西红柿炒鸡蛋之 少年说未来
长安城的秋短暂地让人来不及细细把玩,暑气才刚刚消去,银杏就蠢蠢欲动地想要换一身新衣服,空气里有大片抓不住却看得见的灰霾潜藏,太阳也像是屈服一般耷拉着脑袋,公车依然拥挤不堪,小心思早已在脑海里酝酿成形。
这年,男孩长成少年。远远地走来,绽放在脸上的笑容氤氲成一朵粉色蔷薇花,不需要什么虚情假意的寒暄和客套,轻而易举地就熟络了。他有些胖了,像是被鼠标加号拉宽了,有点成长的痕迹了,有点安全的感觉了。喜欢认真地做一顿饭,拍照片发给我看,仍像孩子一样期许得到夸奖和赞赏。这次的好机会怎么忍心错过,我等在楼下,想象他挽起衣袖打破鸡蛋的样子,切着西红柿的样子,在香气里着急的样子。气喘吁吁地端来一大盆,西红柿鸡蛋盖浇在白花花的面条上,冒着热气,一双铁筷子来回轮流。他说,以后,还做给你吃。
时有身边的人在朋友圈里晒着最近在哪里消费的山珍海味,我却更钟爱那一盆被碰掉了白瓷的饭盆盛着的西红柿鸡蛋面,那平常的味道里有未来的影子,浓缩着多年以后满足简单的幸福憧憬。失了年少的一惊一乍,我将所有的希望悄然安放在祈祷里,若主意欲,若主意欲。
珍惜父母。
未来一定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