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窗边看着窗外迷离的灯火,时不时有车鸣声传入耳中。我猜测街上的车辆已经不多了,再过一天,重庆这座繁华的大都市比起万人空城的广州深圳也不遑多让了。突然空了一半的城市让人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始终没有着落。
“甘先生,你怎么还站在窗边儿呀。你不能吹冷风太长时间了。一会儿医生该来查房了,你不配合治疗,怎么能好呢。”
陈护士是典型的重庆妹子,做事风风火火的,真羡慕她随时都能这么有朝气,连训人的话都透着一股子热情。连带身边的人每天都是激情澎湃的。
她又训了我些什么,我没有听清。因为我在想外面离开的那些人都去了哪里?躲在家里避寒?去了酒吧歌厅嗨皮?然而重庆已经没有这种热烈的气氛了,我想他们大概都是回家了吧。这座繁华落尽的大都市也在新年的时候变得冷清起来。
此时的重庆北站应该摩肩擦踵,头挨头,人挤人了吧,江北机场应该也如此。他们都在急切的等待自己的班次,然后盼着与家的距离快快缩短,再缩短。
昨天的春运新闻联播还看见这样一幕:“农民工在车站候车的时候刮胡子,梳头,说是不愿回家让家人看到自己邋遢的一面。”
这幅场景真是让人心酸又感动。似乎为了回家,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而我呢,根本不需要坐这么长时间的车,挤如此拥挤的火车。其实从龙头寺汽车站到镇上只需要短短两个小时的车程,从镇上到家里走路也只有十来分钟的距离。回家的路原来如此的近啊。
可我却不愿回去,不敢回去,不能回去。
我的家呢?自小我就被寄宿在亲戚家,随着读书住校,家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假期暂居的地方。回去之后更多的不是家的味道,而是抱怨和纷争。你妈你爸给了多少钱啊,你们两花了多少钱啊,根本就不够用之类的话,让我无比反感又无比自卑。那个时候过年的味道就是盼着爸妈回来,那我就能和妹妹一起度过一段幸福的日子。那就是一年最快乐的时光。
后来,爸妈回来了,我们也有自己的家了。一开始我也是欣喜的,激动的。可这家和幼时相比并没有让我感受到什么特别,更多的是无休止的争吵。爸爸妈妈甚至连除夕夜该用什么配料来煲鸡汤都会大吵一架。这样子的生活让我觉得比上班面对一幅幅带着面具的面孔,形形色色的人更累。一提到回家,就让我莫名的难受。而这一次,我终于不用回家了。
可我心里又带着些许失落,哪怕家里不温暖,也比这冰冷的钢筋水泥的城市好呀。这一次我想回家,可是我却不敢回家。
医生来查房了,他说了些什么,我也没记住,我一直配合的点头,只隐约记得他说“小甘,坚持一下,如果效果好,再有一个疗程,年后你就能回家了。”
大概他也看出了我心里的失落吧,自从生病以来,我越来越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前天妹妹给我发消息,说是给我寄了几节香肠过来。本来我是不要的,可是她说谁过年不吃香肠啊,哪怕是一个人在出租屋里。原来过年的味道就是香肠腊肉的味道。
一个人在医院附近独居半年,每月每周甚至每天按时上医院治疗,也没有多大感觉。大概我把它当成了一种休息吧,总比没日没夜到处跑工作,到处应酬的强吧。只要我不考虑工作,不考虑钱的问题。
可这临近过年,我心里却又如此失落。一个人在外面总感觉漂泊无依,心里空落落的,没有归宿。哪怕回到那个整日里都是硝烟的家也好啊。可是这一次我却不能回家。
这一次,我怕他们因为我吵架,我怕他们因为钱吵架。我更怕他们看见我现在的样子,骨瘦如柴,脸色苍白,没有生气的样子。我怕听见他们的唉声叹气是因为我。我怕他们心疼我,心里郁郁不乐,连年也过不好。我怕他们要抽出时间来单独照顾我,耽误事情。我怕看见听见亲戚同情怜悯的眼神和话语。
我不敢回去,不敢回去那个我曾经不屑一顾,心里却如此贪念的家。
我不能回去,我不能回去这个彼此伤害,又彼此挂念的家。我不能给他们带去伤心,带去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