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农活儿辛苦,只盼着丰收了能挣钱,结果却是菜价低得不如不卖。
因为不去市场卖,烂在田里了,至少不用出力收菜运菜。
兄弟几个都垂头丧气,坚强劝坚毅还是去上学,把大伟他们也劝去上学,可他自己仍然不肯上学。
"我注定是没出息的人,上不上学无所谓。"
都说青春年少,正该意气风发,可他只有死气沉沉。
无论别人怎么劝,他都回答说:"我是命定了读书也没用,少浪费钱为好,你们还有无限可能,不用劝我,只要不学我这样子就行。"
他们既听不懂他的话,也劝不动他,只能算了。
坚毅继续上中学,补上落下的课;大勇去一个武术学校了;大伟去学厨师;大刚则去学汽修。
坚强继续种菜,为了赶上城里的早市,凌晨两点骑摩托车驮菜到市里。
那种摩托,俗称“母猪嘉陵”,皮实耐用,可噪音大,各种性能也不算好。
那年代进市里的公路虽是柏油路,可是坑坑洼洼太多,还坡度高、转弯急,骑夜车很危险。
已经危险,还下起雨来,坚强眨眨眼,想把流进眼睛的雨水眨出去……
只这一刹那走神,车翻下了坡。
他脑袋里“嗡”地一响,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护住头和胸口。
摔得闷了片刻,发觉没受重伤,他爬起来,只是腿有点疼。
已疼得麻木,完全在可忍受范围内,于是重新装好还没轧烂的菜,继续往早市赶。
早市灯光暗,没有人多注意他。
卖完菜,雨停了,天色蒙蒙亮,一个大婶指着他尖叫:“血啊……你身上好多血……”
听了大婶变调的声音,他才看了看裤子,是有很多血,但那些血已经被雨水冲刷得很淡。
去诊所瞧了瞧,也没大伤,敷了药就回去。
回去后,因为淋了雨,又感冒了,头晕发烧,同时伤口也发炎。
坚阿爸端汤递水忙前忙后,坚阿妈赌气不理他。
"作死啊,他自己要作死,管也没用!管了他,早晚要让他气死。"
坚阿妈狠狠说着,扭过头却又抹起眼泪。
几天后,坚强好转了,坚阿妈的眼睛已哭肿。
坚阿妈说:"你这个讨债鬼哦,不如早些结门亲事,把你分家撇出去,寻个厉害儿媳妇来管你。"
那时的农村,十七岁谈婚论嫁也不奇怪,这风声放出去,真有人来说媒。
还有姑娘去找坚毅套近乎,她们套近乎目的是问坚强情况。
坚毅拿这些事打趣哥哥,坚强笑了笑说:"找谁说话就是对谁有意思呢,那些姑娘喜欢你,跟我无关哦。"
"找我说话,问的事儿全关于你呢。"
兄弟俩玩笑几句,坚强又正色告诉坚毅:“让他们忙去吧,我是还不想结婚的。”
大伯得知这些事后,极为反对。
发话说:"幺弟早婚,才失去当兵的机会,要不然早复员安排好工作了。不论如何,强娃的前程不能再耽误。"
这本是为了侄子前途,大伯没有别的意思,坚阿妈听来却像是在责怪她。
像是在说坚阿爸与她结婚后,她拖累了坚阿爸!
坚阿妈和坚阿爸大吵一架,还说:"我以后再也不管娃娃们的事儿,把强娃送去爷爷奶奶那里嘛!反正他们看不惯我这乡下儿媳,那就只认孙子不认儿媳算了!"
坚强苦笑,他没去惹祸了,可还是因他闹出矛盾。
他想缩起来当个农民都不行,只能去了省城。
大伯说他聪明有恒心,只要好好做事,没有做不成的,要求他不准再乱来。
大伯母有个亲戚在技校当老师,安排坚强去技校学习,老师看了看坚强以前的学习能力,建议他学财会。
能有学习机会,坚强还是愿意学的,他憧憬着美好未来。
插班到那个财会班时,正常招的学生都开学两个月了,他这个半途加入的学生遭到排斥。
他们不和他玩,搞小动作欺负他;可他也不理他们。
在他看来,这些和他年龄相仿的学生实在太幼稚。
期末考试,他考了第一名,同学们都很惊讶。
一个常向他请教问题的女同学盯了他很久,火热目光中满是崇拜,崇拜中还有些爱慕。
这个女同学名叫橙橙,甜美活泼,住得离大院儿不远,寒假里也常去找他问学习问题。
年轻人在一起熟悉后,渐渐从学习问题转为聊兴趣爱好,橙橙是个爱玩也会玩的女孩子。
滑旱冰、打台球、跳迪斯科,他们一起玩着,受橙橙感染,坚强也渐渐恢复青春活力。
两人没有明确关系,但周围人都把他们当一对小情侣,坚强很宠橙橙。
橙橙爱玩,那些玩乐的场所也容易发生矛盾,橙橙跟人争论总要占上风才罢休,坚强事事都护着她。
可能她很享受被纵容宠溺的感觉,有时候没事儿也整些事出来,几次因她打架,被带去派出所受教育。
托了大伯的关系,且也没有打出重伤,才没担更大的责任。
可橙橙的家长埋怨坚强把他们的宝贝女儿带坏了,不许他们来往。
为了应对压力,他们收敛很多,规规矩矩上学。
有一次,橙橙和别人调换座位,要跟坚强同桌,方便说些肉麻话。
两人低声嬉笑,被上课的老师喊出去罚站。
出门时,老师对橙橙说了些难听的话:“小小年纪不学好,勾三搭四,女娃子搞这些要吃亏的……瓜兮兮的女娃子……”
坚强听不了这些话,和老师由争吵升级为打架,校长出面也没有拦住他。
后来,伯妈那位亲戚,也就是推荐他来上学的那位长辈赶来了,这才制止他。
事情影响很坏,伯妈的亲戚求情也不管用,被打的老师要求开除坚强,橙橙的父母也要求开除他。
为了给大伯留些面子,他们同意大伯帮他办了因病退学的手续,没有公开说是开除。
不久,橙橙父母也帮橙橙转学,从此,两人再无联系。
坚强没有回老家,也不好意思和大伯他们交流,窝在屋里天天跟堂侄、表外甥抢游戏机玩。
又等几个月,坚强满了十八岁,大伯推荐他到一家酒店去工作,当了管酒水的库管。
那时刚到九十年代,西式管理的酒店很少,设了咖啡厅的酒店更少。
省城里讲文艺情调的年轻人常常去那里聚会,附近的大学生也以到那里喝咖啡为时尚。
有个女大学生既不像别人那样好奇地叽叽喳喳,也不像有些人说话故意端着欧美范儿,她静静坐在窗边,阳光映照下,她美丽侧影显得更加动人。
她来了,坚强会走出库房,远远朝她点点头,微笑一下;她也颔首微笑,多次相视而笑,却从未有过交流。
有一次,她和同学去结账,得知坚强已帮他们付了钱,她诚恳道谢。
坚强说:"不用谢,只想借这机会知道你的芳名,可不可以告诉我?"
她还没开口,同学已经抢着告诉坚强,她名叫黄儿。
黄儿比坚强大一岁,端庄文静,坚强带她去见爷爷奶奶,爷爷奶奶很满意。
坚强岁数不大,可是太能惹事,长辈们觉得早些谈个正式女朋友也好,因此比较支持。
为了黄儿,坚强改了不少坏习惯,也为了和她更般配,努力自学财会知识。
坚强变了很多,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在酒店工作也像是来勤工俭学的大学生,没有半点农村跑出来的小混混模样。
他和黄儿感情发展顺利,也悟出很多道理。
做人的道理很多,知道也并不一定真懂,只有自己经历了、感悟了,才能真正懂得。
要不然几千年文明史积累那么多经验,我们几乎可以避开所有错误了,但很多错误还是一犯再犯。
坚强以为自己年纪轻轻已经懂那么多道理,不会再犯错了,以后会过得顺风顺水,谁知人生并没有照他所想去发展。
因有家人支持,坚强满怀信心要和黄儿结一段良缘,甚至翻阅情感类书籍,争取当个模范男朋友。
黄儿和父母简单说了坚强的情况,提及他大伯的时候,黄儿父母记起来,与坚家大伯还曾打过交道。
坚家大伯给他们留的印象不错,想来这侄儿也应当不错,同意他们交往。
一段在阳光下的爱情,让坚强整个人也阳光起来,每天精神抖擞,积极乐观。
他让奶奶不用拿洗衣机给他洗衣服,那个年代的洗衣机性能不好,洗出的衣服总皱皱巴巴,还洗得不够干净,他用手搓洗衣服,每天穿着挺括雪白的衬衣。
再把乱糟糟的半长碎发也剪了,模仿明星留起偏分短发;
习惯了穿胶底布鞋的他,也试着穿皮鞋;
黄儿觉得一些老传统和宗教文化是封建迷信,他也尽量不去参与,不在黄儿面前谈起。
他满眼满心里都是黄儿,努力准备着,只等黄儿毕业,他们就办婚礼。
黄儿20岁生日的时候,坚强用攒的工资买了一条项链,是杂志上推荐的某女明星同款,引得她同学投来艳羡的目光。
生日聚会之后,别的同学都走了,因正是星期六,学校也不查寝,坚强带了黄儿回家。
爷爷奶奶早已睡下,两人轻手轻脚走进坚强的房间,一切水到渠成发生了。
和阿红那种被动的懵懂感不同,也和橙橙虽然亲密但没有越过雷池的青涩感不同,坚强觉得和黄儿才算真正谈恋爱。
可半个月后,不知道黄儿为什么对他越来越疏远,他经常去找她,黄儿躲着不见面。
都说男人得到了女人身体会厌倦,他对黄儿的热情一点没减少啊!为什么有些事到了他这里成了反着的?
阿红是发生亲密关系后冷落他,黄儿也是这样!
他想不通,决定要找黄儿问个明白,他在女生宿舍楼下蹲点守候,让黄儿躲也躲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