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敦煌雨》——张大千与徐雯波的爱情故事

1943年的成都,栀子花在战火中倔强地绽放。十六岁的徐雯波站在青羊宫画室门前,指尖还残留着好友张心瑞掌心传递的温度。蝉鸣声里,她望着朱漆门扉上斑驳的"大风堂"匾额,嗅到一缕松烟墨香穿透夏日燥热,像某种神秘的邀约。

"阿爹在等我们。"张心瑞推开门扉的刹那,徐雯波看见阳光穿过天井的葡萄藤,在青砖地上织就一片流动的碎金。画案前执笔的人转过身来,藏青长衫袖口沾着胭脂色,腕间沉香珠串轻响,四十六岁的张大千像是从古画里走出的魏晋名士。

"这是徐小姐?"他目光如炬,却在她慌忙行礼时露出孩童般的笑,"听说你临过我的荷花?"徐雯波耳尖发烫,看着自己的鞋尖在青砖上画出细小弧线。她怎敢承认那些临摹的习作,是藏在枕头下伴着入梦的珍宝。

画案上的《墨荷图》尚未干透,张大千突然将狼毫塞进她掌心:"试试补这叶残荷。"徐雯波手腕微颤,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不合时宜的墨团。她急得眼眶发红,却听见身后传来温和的轻笑:"手腕要像风中荷茎,柔而不折。"温热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背,松香混着檀香的气息笼罩下来,狼毫在宣纸上起舞,墨色化作亭亭风荷。

雨季来临时,徐雯波总在画案旁研墨。她发现张大千作画时习惯将左袖挽起三寸,腕骨处有道淡色疤痕;知晓他最爱用安徽老胡开的油烟墨,调色时总要哼几句川剧;更在某个蝉鸣骤歇的午后,撞见他望着自己未完成的仕女图出神,画中人的眉眼竟与梳妆镜里的倒影重叠。

空袭警报第一次撕裂成都夜空时,张大千正在勾勒敦煌飞天的飘带。徐雯波抱着未干的画轴冲进防空洞,看见他固执地立在画案前,狼毫在震颤的地面上画出歪斜的线条。"画比命重么?"她急得去拽他衣袖,却在触及那抹藏青时红了脸。炮弹的轰鸣声里,张大千突然握住她的手:"雯波,你闻过敦煌沙土里的梵香吗?"

1943年7月27日的黄昏,警报声比往日更凄厉。防空洞里挤满瑟缩的躯体,徐雯波的绸缎旗袍贴在潮湿的洞壁上。又一枚炮弹落下时,她感觉有温热液体滴在颈间——张大千用手臂为她挡住崩落的碎石。"怕吗?"他声音带着笑意,仿佛周遭不是人间地狱而是月下荷塘。徐雯波在黑暗中摸索到他渗血的手臂,突然哽咽:"若能活着出去,先生带我去看真正的飞天可好?"

隆隆炮声里,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潮湿的空气中漂浮着血腥与硝烟,却有什么东西在破土生长。当张大千的吻落在她颤抖的眼睫时,徐雯波恍惚看见敦煌的月光穿越千年时空,照亮了这方狭小的天地。

战后的大千画室总萦绕着药香。徐雯波为张大千换药时,瞥见案头未完成的婚书上晕着朱砂色。"四十六与十六,世人当笑我疯癫。"他捉住她要缩回的手,笔尖在她掌心画了朵墨荷,"可记得敦煌壁画里那些供养人?千年前他们就把真心画在石壁上了。"

婚期定在1947年的惊蛰。私奔那日春雨潇潇,徐雯波将珍藏的《墨荷图》卷进行囊,张大千在渡口为她撑起油纸伞。伞面上他亲手绘的飞天衣袂翩跹,雨丝落在青石板上,溅起朵朵墨花。

敦煌的月光果然如他所说,是掺了金沙的银白色。徐雯波在莫高窟第九窟前点燃蜡烛,看张大千临摹披帛飞扬的飞天。

夜风掠过戈壁时,他忽然搁笔:"雯波,你来添这朵宝相花。"她执笔的手已不再颤抖,金粉在菩萨衣襟绽放的刹那,鸣沙山传来千年不绝的梵唱。

1978年的圣保罗郊外,八德园的红枫染醉半山。徐雯波将丈夫的画笔浸入温水,铜盆里漾开的墨色,恰似1943年防空洞里晕开的夜色。张大千在病榻上握紧她的手,腕间沉香珠串轻轻相撞:"那幅《敦煌仕女》..."

拍卖槌落下的瞬间,徐雯波望向展厅穹顶。4377万港币的数字在电子屏上闪烁,画中手持莲花的飞天眼眸低垂,衣带间藏着半个世纪的墨香与私语。

她忽然清晰听见穿越时空的雨声——那是在1947年惊蛰时节的路上,油纸伞面上跳动的春雨,是张大千在病榻前最后的呢喃:"雯波,来世我教你画真正的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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