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了
文/贝龙
回家二字从哪一笔开始写呢?
早一个多月便买好的高铁票,机械的字,墨力太浅,略有斑驳。G321 北京南——厦门北 8月8号。
等啊等,也没有那么想,也没有忘。像一个线扎着,线没用力,但你知道,现在起,你被绑住了。到那一天,绳子会一点一点地发力,你就会一寸一寸地被拉向大海。
然后听说一只16级神装boss苏迪罗什么的也定好8号到大陆省亲,听说我们撞线了。它的拳头大,所以动车停运了。
8号清早,早早地赶到火车站,排着漫长的队,在漫长的烦躁中改成了9号10点左右的车。
9号,行李早已乱作一团地滚进行李箱:洗了跟没洗一样的衣服,几本跟写作和唱歌有关的想来自己也不会看的书,江南的龙三下,江南的龙与少年游,还有路由器与电脑。去便利店买了早餐午餐和晚餐,也就是面包面包和面包。怀着又变老的自己,耳机里放着咆哮的信,拖着厚重而不值钱的家底,心里准备好几缕莫名的情绪,扑向火车站。然后被紧急通知了,苏迪罗还没走,今天依然不接客。心里一堆草食性羊驼状神兽呼啸而过。
耳边扑过来的都是咒骂声:
“行李都带过来了,停运也不提前一天说。这客服*****”
“我要投诉……”
“本来是要好好享受旅游的,一肚子气……”
然而大家一边问候铁道部,一边还是弱弱地排着长长地队,嘴上说不要,身体还是很老实的嘛。
其实说到这里,不得不心疼一下跟运输相关的部门。台风不走怪我咯,车开不了是为你们的生命着想好么。然而遇到不好的事情,愚民的心情总是不好的,所以总有人要背锅。
所以伟大的先哲贝龙先生才会留下这样的名言:所有的天灾都是人祸。
总之,排了更长的队退了票。(因为改签了的票不能再改签了,大概是为了防火防盗防黄牛吧)然后又换了一路队排,买了11号的票,于是,算上来回两小时的地铁,一个早上又过去了。妈个鸡,通常这段时间都是拿来睡觉的!顺便说一句,这世界上没有比睡觉更棒的事了~
回宿舍,倒出一堆面包,发了下呆,决定今天的伙食就是它们了。
也是那一刻突然觉得,回家的路原来这么远也这么脆弱,一点点小风小雨,突然就模糊得看不清门牌号了。
11号,终于上了动车。边上是两个美丽的妈妈带着闹腾的儿子和女儿。他们是去厦门玩的。我们偶尔说几句,偶尔不说话。我看着窗外绿色的粮食还是杂草反射太阳惨败的白光,喉咙一直痒着,止不住的咳。从帝都到分手圣地鹭岛,有12个动车时这么远,该干嘛呢?
想起几个曾经给我不少感动的读者说小说写得不错呀,怎么不写了呢?写啊,当然写啊!
“《我们都是小怪兽(8)》
我永远不知道明天醒来的时候,是天晴,还是下雨,是天堂还是地狱。
但我知道,现在你在我身边,时重时轻地呼吸~
——《怪兽诗集》
——————好久没更新了233——————”
嗯,很满意。
开始正文,我挤,我挤,我再挤。写到一个自己也很讨厌的男人的时候,终于挤不出来了。我厌倦了自己的文字,我知道接下来是什么故事,俗气而老套,结尾可能稍微有点燃,但前面无聊到爆,我没有get到丝毫的乐趣。于是就再也写不下去了。我知道,像我这种没什么毅力的衰仔,又没有人拿枪指着我的后背,半途而废是再正常不过的展开。有点看不起自己,收起手机,然后是漫长的无聊……
说到底,我不会搭话,不想讲话,没有笑话,又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做一个美男子吧。我用手机调戏了一下同样废萌的几个老男人。捧出江南大大的龙三下准备回味一番。
虽然这种结局依稀记得的书看第二遍对我来说跟写小说估计也是不相上下的痛苦。然而这是我为数不多的实体书诶,为数不多的女孩子送我的生日礼物诶。还是挺漂亮的然而注定是别人家的女孩子。总之,捧起来回味一下淡淡的喜悦也是好的。说起来,书的皮套还是另一个女孩子,一个可爱的学姐送的。突然觉得,自己也是认识一两个异性的嘛,这波不亏。
一字一句地看,翻来覆去地看,学一学人家的写作手法卖萌技巧。虽然果然看第二遍是很无聊的事情。看着一个个英俊的有着又燃又傻逼的台词的男孩子跳了出来,又跳着去死。看着一个个又傻逼又傻逼的女孩子为了男孩子去死。突然怎么眼睛又有点酸酸的。男孩子去死本来就很正常啊,死前带走了很多个傻逼,用很酷炫的招式还配有作者酷炫的吐槽,酷炫的小说都是这样子点燃废萌青年并没有什么卵用的中二之魂的。但女孩子跟着死干嘛呢?明明离家出走遇到红绿灯就吓的跑了回来,干嘛冰冷了血披上鳞片去死呢?女孩子负责可爱和拒绝男孩子就好了啊。果然这么一想,12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那些世界上本不该有的女孩子,死在了本不该存在的世界。而既没有刀也没有伤疤的男孩子要拖着沉重的旅行箱回到充满了完全不可爱的女人的现实世界。要回到没有管家没有泳池的家,回到一日三餐鸡毛蒜皮的家。但那是我的家,不是房子,不是床和网络和电视,是家。
有这样一个宝盖头盖着,一日三餐,鸡毛蒜皮,就够了。
我拦了辆的士钻了进去,不知道回去会见到怎样的爸妈,该怎么说出第一句话。我们没什么共同语言,除了吃饭,聊聊电视内容。我的小说吉他和远方,他们一概不知。父亲的乌龟和佛法,母亲的工作服和电视剧,我也无从通感。本来就没什么话讲,本来就是一个普通的问题不断的家庭。大家自说自话,就像对其他人做的那样。但我们的血脉是连着的,他们养我,我报答他们,如此而已,必然也必须如此。但因为是永远无法割开的羁绊,不论他们是怎样的人,不论你们有怎样的关系。你们注定了在彼此的人生中要占很大很大一部分。人这一辈子,有多少人,可以这样长久的陪着,一只手数得过来。他们不一定是你最喜欢的,最理解你的,但一定是最重要的。我是这样想的,想得依然手足无措,又心急,又心急。
近乡情怯,原来如此。
司机师傅把所以的窗户都拉了下来,厦门的海风像女孩子的手,不轻不重地扇你巴掌,让你又疼又心甘情愿。
是啊,回来了!厦门,这是我的地盘。它就这么小的一个岛,连北京的胸膛大小都没有。但它会亲昵地伸出舌头舔你。它那么小,用脚走一天,就可以从最东边走到最西边。
这里有认识多年的乱七八糟的人,一起留下了乱七八糟的回忆,乱七八糟地喜欢过几个女生最后她们都不喜欢我,这样一个乱七八糟的自己稀里糊涂地回来了。发现水还是那么多,路还是那么熟。记忆还是那么美又那么悲,它又伸出舌头舔我了呢。还是那么亲昵,有什么好怕的呢?
我又想起小的时候在安溪,也是差不多的晚上,父亲骑着摩托车和母亲前后夹着自己,可风还是那么狠地砸进来,像刀一样尖锐的触感和声音,砸得你眼睛都睁不开。可前后都那么暖,干脆就不睁开了。于是在呼呼的尖锐的安眠曲中,竟然不知觉地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家里了,在妈妈的臂弯里,她把你往床上轻轻一放,轻轻地关灯,以为你还睡着呢。可你却睡不着了,这床还没刚才的暖呢。风那么大,可是那么暖。这样的父母,有什么好怕的呢?
我让出租车停在了小区门口,一下车就看到马路对面母亲的身影,她显然也看到了我,露出了中年妇女式的温柔笑容。她接过我的行李,说了几句被说烂的问候,我也用说烂的回答回答。
你看,一切都演练了这么多遍了,如何会有错,这对话就像昨天才发生过一样。一到家,家还是那个闭着眼睛可以摸出来的家,爸爸还是那个同一件事会夸讲很多遍的爸爸。他下午特意去鱼市买的新鲜的海鲜嘞,坐车要一个小时。我吃着还热的菜,爸爸正鼓捣着据说种好了可以挣很多钱的铁皮石斛,就像他以前鼓捣其他奇奇怪怪的但最终都没有挣大钱的东西一样。他给我夸耀着他做的一系列趣味化学实验,好像自己不是一个普通的高中教师而是大学教授一般。他有教授级的探索欲,我无比确信,只是没有那个命。我有整个大学的资源,可我却丝毫比不过他。母亲整理我的衣服,倒水,准备被子,我教她如何用wifi以及查社保信息。
我知道我离开了他们很长时间,可是跟在一起的时间相比,就像没离开过一样。
我们依然被巨大的惯性捆绑着,宿命般地,不得也不愿挣脱地在一起。
要直到死为止。
然后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意外而后意料之中的整洁。明显是母亲的手笔。母亲说水壶用开水烫过的,父亲说毛巾是他新买的,因为打折了,十几块钱的毛巾只卖几块钱。父母结婚时的彩礼——那台比我年纪还大的风扇还依然可以坚持工作。吉他松了弦放在熟悉的位置。比宿舍软得多的撒过很多眼泪和其他液体的床。
父亲忙父亲的事,母亲忙母亲的事,而我,忙自己的事去了。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看蜡笔小新,小新蹦蹦跳跳地回家,一边踢飞鞋一边说:“你回来了!”
我默默对自己说,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