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风花雪月
“我们一切都好,你们不用挂念,忙你们的事就好”。中秋节前夕,奶奶突然打电话来,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刚开始我还并未在意,以为就是简单的寒暄。直到挂了电话,细细品味了一番,才反应过来,老人家这是又在说反话呢。
她跟爷爷老两口住在远离县城的古旧村子里,平常我们子孙辈的都在忙工作,很少有时间去看他们。每回奶奶想我们小辈了,又怕影响到我们工作,都会在电话里委婉地说“我们身体都好,吃的也好,家里白面也足够吃,你们不用回来看我们。”话里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是变着花着催我们回家探亲呢。我们也不戳破,笑嘻嘻地胡乱应着,第二天,准保会驾车不远几小时路程,飞奔回去,与他们二老团聚。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中秋本来就是团圆之日,又恰逢假期,便邀了姐姐一家三口,带了幼儿,收拾好行囊,再次踏上了回乡的路途。
爷爷奶奶已至耄耋之年,垂垂老矣。这场漫长的生命之旅,经历过八十年的风霜雨雪,繁花盛景后,开始慢慢落下帷幕。在即将散场之际,我多希望能多陪他们一程。这一程,最好不过是承欢膝下的老有所乐,是亲人在侧,孙辈,重孙辈一声声爷爷奶奶,太爷爷,太奶奶爱的呼唤。
吃过午饭后,我们才起身。一路走走停停,到家时已是傍晚时分。两位老人早已等候在村口,两个佝偻的身影,在落日余晖下,像两截干枯的树干,早已没了往日的风采。爷爷的头发已白了大半,银丝如雪,在初秋的风里,雪花好似在漫天飞舞。儿子早已跳下了车,远远地喊着到了声太奶奶,就飞奔了过去,奶奶也咧着牙花,颤巍着小跑过来。相差七十多岁的一老一小,在夕阳下,热烈地相拥在一起。爷爷在远处笑着,我们在车里也探头笑着,回乡的意义,在这一刻,有了实质性的回馈。
村里还是老样子,沟沟壑壑,草木山林。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好像都不曾发生过任何改变。古老而破旧,到处都是岁月的痕迹。这是我出生的地方,虽然很小就离开了这里,却因着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两代人共同生活过的故土,而对它倍感亲切。每次站在这片土地,都有种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感慨。三四岁离开,再次回来已近中年,乡音几乎忘了大半,村里人也几乎完全不认识,但血液里的故乡情节,却仍旧浓厚。
奶奶已经做好了晚饭,热乎乎的南瓜稀饭,软乎乎的黄煎饼,一盘自己腌的萝卜丝咸菜,颠簸了一路,这样的饭菜,最合胃口。
吃完晚饭,又去院子里消食。远远近近的烟囱,炊烟袅袅升起,月亮已经挂了老高,十五月圆,难得佳景。不知道儿时的我,是否也曾这样,站在院外的门槛处,望着天上或明或暗的月亮,深深地沉思着。小时候总盼望着从大山里走出来,长大了又想走回来。家乡,亲人,永远是那根牵扯着我们的风筝线,无论我们走多远,飞多高,心里惦记的,热爱的,永远是这片故土,这些家人。
屋里传来孩子老人逗笑的欢乐声,圆月被乌云遮了一些,底下是深深的山谷,黝黑黝黑的。村里的夜晚安静的出奇,没有霓虹灯,没有车水马龙,更没有来来往往的人群。即使是节日下,家家户户也仍旧像往常一样,也像我儿时一样,桌上是简单的饭菜,炕上是围坐的家人,灯火明亮,日子平平淡淡,却也是难得的幸福时分。
沉思之际,奶奶已经在喊我回屋吃月饼,儿子朝着窗户喊着妈妈妈妈。院子里不知何时亮起了一盏灯,光线不是很好,却足够照亮我回家的那一小截路。家里养的猫突然从脚底蹿了过去,月亮又从乌云里钻了出来,亮亮堂堂地,为着这团圆的日子,认真执着勤。恍惚间,我好像又回到了儿时。我站在屋里,也喊着妈妈,妈妈梳着乌黑的麻花辫,开心地笑着。奶奶养的猫还是小幼崽,她的脸上是茉莉花般的光彩照人。爷爷也还没老,身形矫健,我不过三四岁,又淘气又惹人嫌,他追着我满村跑,夕阳落在我们的后背,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