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簇火花燃亮,一大一小两个脑袋亲昵地凑在一起,鼓起腮帮“呼哧”一气儿吹灭了蜡烛。“妈妈,你的生日愿望是什么?”森森仰起的小脸圆圆肉肉的,眼睛和鼻头也是圆圆的,小嘴巴,这是一个温柔可爱的男孩子,七岁了。妈妈微笑着偏了偏头:“我希望森森成为真正的男子汉。”
森森难为情地低下头,他比同龄的小朋友高出好大一截,可胆子却也比一般男孩矮上一截,他怕高、怕痛、怕委屈……
所以,当他尝试过多次还是不敢吊上健身云梯时;当每次生病,护士举着尖尖的针头向他靠来时;当作业写不好,妈妈才批评了两句时,他都会立刻在圆圆的黑亮的眼睛里迅速盈满一眶泪。
森森在心里认真地许了愿:不再哭,变勇敢。
-1-
放学时分,校门边立着一个男孩,清爽的自然直立的短发,眼睛弯弯的。“嗨,马森森,我能帮你实现愿望。”男孩说,“成为‘万云勇士’,你就再也不是爱哭的胆小鬼了。”森森很惊讶,但眼睛亮起来,“万云勇士”,他小声地念这个听起来很威风的称号,“那是万云学园颁发给最优秀挑战者的勋章,你来吗?”
森森发愣,对方自顾自地说:“你准备一件武器,明天我等你。”
第二天下午,森森郑重地背上了他的剑袋,里面躺着一把重剑。教练说:“重剑是勇者之剑,是力量和智慧的集中。”这把所有剑种里最大最重的剑,有着长长的剑身和厚厚圆圆的护手盘,剑柄像一截弯曲的树枝,握剑的时候,森森曾无数次把自己想象成决斗的勇士。
男孩带着森森穿过校门前的小街,往右拐进一个废弃的菜市场,停在一块残旧的石板前,回头问:“你怕高吗?”森森急急地点头,“很好。”男孩笑得灿烂而狡黠,他把手贴近石板上的图案,瞬间,图案变成很深的青灰色。
紧接着一束强烈的蓝光兜头而下,男孩和森森突然腾空而起,森森大叫起来,失重和超速的感觉让他的心脏都快要飞出喉咙了。每次坐飞机森森都会惨白着小脸紧紧抓着妈妈的手,而这感觉比坐一百次飞机还要恐怖。怒吼的风迎面扑打,身体被巨大的力量飞速吸拽着。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下了,森森挂着未干的泪痕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前让他惊呆了,层层叠叠的云朵铺天盖地散在四围,像海浪,也像茂密的树冠,而他们正真真切切站在一朵云上,水彩笔都不能画出的纯净天蓝色就透在脚下的缝隙。
“万云学园是精灵世界,精灵们分儒灵和魔灵,代表善与恶。人类在精灵眼里可是不够瞧的,想得到勋章,你必须登上三重云擂,战败三位守擂精灵。”森森知道了这个男孩名叫“瑾”,比自己大三岁。
云朵卷口下有个小门,钻进去,是一个透明的圆柱形廊桥。外面依然远近漂浮、大小堆叠着千万朵云,不同的是,白云变成了淡紫红色,每朵都泛着不同的彩光,天空一层一层交错着灰、紫、青、靛……像森森最爱吃的阿尔卑斯糖,各色融在一起,缤纷尽染。廊桥尽头便是一朵巨大的紫红云的中心。
-2-
高高腾起的云壁密密实实地把中空的云心半裹住,展开的云壁外缘像圆厚的宽大花瓣。森森好容易收回神,便看见瑾坐在从光滑云壁上伸出来的悬空圆凳上,“这便是第一重云擂。”瑾说:“每年的守擂者都不同,但很确定,一定是最强的精灵。”
忽然,眼前璨亮起来,原本空旷的云壁上坐满了精灵。他们的眼睛格外圆,鼻子又小又尖,却有一张扁阔的嘴,清一色戴着尖顶魔法帽。
嘈杂声逐渐安静,云心中央升起了圆圆的高台。一个稍微有点年纪的精灵乘着光束出现在擂台上,他向森森招招手,森森下一秒已在擂台上落地。“我是乌潭,欢迎你来挑擂。”乌潭有一张和善的面容,他温和地说“如果你五分钟后还能留在台上,就算过关了。”
森森庆幸,这一定是个儒灵,但毫无戒备地,一阵剧痛袭来,晕头转向的一叠接着一叠跟头后,森森已经躺在了擂台下十米开外的地方。“人类的孩子,不仅弱,而且蠢,哈哈哈哈……”乌潭尖利地放声大笑。
森森的脸上已添了好几条血痕,浑身散架一样疼,圆圆的黑亮的眼睛盈满一眶泪,但这次,他咬着嘴唇不肯让泪迸出来。“可恶的魔灵!”森森艰难地爬起来往擂台蹒跚而去。
“好啊,再来。”乌潭沉下阴狠的眼,张开大嘴对着刚爬上擂台的森森呼出一阵狂风,森森下意识地一个弓字步往下沉,竟然稳住了身子,这在击剑练习中是最基本的步伐,他定定地坚持着,甚至交换步伐往前迈了一大步。
乌潭恼怒地挥出魔法棒,把风力又加大了一倍,森森控制不住,膝盖着地滑出去好远,眼看就要滑出擂台了,他急中生智,解下一直背着的剑袋,横过擂台栏杆,紧紧地锁住身子,紧抓剑袋的小手用力到指节泛白,脸上的伤口被吹得更加剧痛。
“加油!”云壁看台响起一个轻轻的声音,紧接着却雷动起潮水一般浩大响亮的全场“加油”声。尽管森森已经被吹得飘了起来,但他始终没松开过一根手指。“滴答...滴答...叮......”结束铃响起,森森重重地落回擂台,乌潭气哼哼地飞走了,云壁看台爆发出欢呼,森森不敢相信,真的赢了!
-3-
瑾奔过来扶起森森,初尝胜利喜悦,森森兴奋地央求瑾带他乘胜追击。通往第二重云擂的密道其实一点儿也不神秘,就大喇喇地展示在云壁看台的西面地下。
森森对着深不见底的密道,犹豫再三还是跳了下去。飞速下坠的黑暗中,失重的森森感觉自己随时会心颤得晕过去,许久,终于跌在了实地上。
这是仙境吗,云雾笼罩的山头挂着一帘晶莹的瀑布,脚旁是一弯小溪,上面还有一架竹桥,溪岸边百柳随风,美成一幅画卷。
“咯咯咯”随着清脆的笑声,一个长辫子的精灵姑娘从天而降,她穿着灰绿的魔法袍,戴着墨绿的精灵帽,天真可爱。森森有了教训,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不会又是魔灵吧?”
“怎么可能。”精灵姑娘不高兴了,她举起树枝做的魔法杖,给森森看上面的鱼形标记,“这可是儒灵才有的,我叫青藤,话不多说开始吧,待会你只要在心里想着,就能变成任何动物,我会变成一条鱼,抓到我就算你挑擂成功。”
话音刚落,青藤消失了,清澈的小溪里多了一条五彩斑斓的鲤鱼。森森下意识就想到科普记录片里爱吃鱼的熊。心思游动间,森森发现身体膨胀起来,双手变成了毛茸茸的熊掌,他想说话,却成了熊吼。怀着惊奇,他也没忘了抓住时机,将身子横在溪边,本能地对准鲤鱼就用力拍过去。可鲤鱼飞速游进了石缝中。
森森转动脑筋,随意识变成一只蓝黑相间的翠鸟,他轻盈地腾空,盘旋着紧锁鲤鱼的方向,冷不丁便俯冲而下,粗直的长嘴志在必得,鲤鱼敏捷地跃起,逃过一劫。
森森有些泄气,这时却发现一条大黑鱼正尖牙利齿地跟在浑然不觉的鲤鱼身后,森森急了,想也没想,直到鲤鱼被捧在手里,他才发现,那瞬间只愿变回自己,救下鲤鱼。与此同时,鲤鱼消失了,青藤笑眯眯地飘然落地:“恭喜你获胜了,是你的善念赢得了机会。”森森在惊喜里仿佛重新认识了自己。
-4-
伤痛与疲惫真的很难熬,但森森第一次觉得心底的渴望能够支撑一切。最后一战将要爬上远处的瀑布顶。当千辛万苦到达了目的地,森森再度惊呆了。
水珠飞溅的雾气中,一根纤细的绳梯直通云霄。瑾告诉森森,最后一重云擂他只能独自爬上去了,几番历练让森森已经不缺勇气,但这情形下他还是心跳如鼓。
忐忑中,森森背着剑袋踏上了最后的征途。多少步,努力昂着头向上挪动;多少次,酸痛的手快要坚持不住;多少汗,嘀嗒在绳上,滑没越来越远的上一个斗场。
圆圆肉肉,很可爱的,多了坚毅的小脸终于露出绳梯顶端。这最后的擂台却让森森鼻子有些发酸,眼前是他最熟悉的剑道,训练、比赛、高喊着“ba lei”,无数次在这银白色的金属道上来来回回、进进退退。
一个胡子很白很长的黑袍精灵长老直直地伫立在剑道的一端。“孩子,你能到达这里,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使出你最擅长的技能吧,刺中我,你就是‘万云勇士’。”
森森郑重地握好剑,精灵长老发起第一轮攻击,旋风般的速度,比森森遇过的最快的对手还要迅雷不及,法杖直点森森的胸口,森森急忙快步后退,举剑防守。可长老攻势很猛,没有喘息的机会,好几次,没穿护板的森森被击中,灼热的触碰让他钻心地疼。
但森森的倔强劲反而上来了,他想起一次比赛时遇到的一个动作迅速,姿态飘逸的对手,那次他反败为胜。飞快地思索着,森森不再冒失地进攻,而是以退为进,放慢了速度,一次次寻找自己的最佳节奏,好几次眼看就要刺中对方了。
不知战了多久,森森几近精疲力竭,他闭上眼睛,刹那间想了很多,妈妈的愿望、教练的鼓励、第一次踏上的剑道……最后一闪而过的画面是,击剑馆墙上最熟悉的口号“提剑风雷动”。
睁开眼时,他毫不拖泥带水地做了一个向下斜刺的假动作,当长老顺势回挡时,他反手刺向对方的肩膀。没有欢呼,但森森知道他胜利了,剑尖传来的阻滞感他无比熟悉,如果在真正的赛场,他的记分牌会亮起红灯,翻跳一个数字。精灵长老放下法杖,张开双臂,用一个拥抱以示对坚韧小伙子的祝贺。
尾声:
三重云擂的挑战就这样结束了,此刻的森森心里不止勇气万钧,还多了沉着、豁达,蜕变原来这么苦,但也这么甜。随意拣一朵云,两个人类的孩子躺在上面晒星星,“瑾,为什么你一路陪着我,帮助我?”“因为,一年前,我有一个绰号,叫做‘胆小鬼’,你走过的路我也走过。”
后来,他们当然回到了现实生活中,已经和瑾一样洒脱自信的森森常常怀疑,这是一个长长的梦吧?但是那枚刻着鱼形标记,紫红云朵形状的“万云勇士”勋章,端端正正地,和他的击剑奖牌一起摆在书架上,闪耀着五彩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