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式与哥特式六百余年更迭暧昧的风韵尽落在灰蓝天空下一片交错的穹窿里。数十级台阶延伸向恢宏的浮雕拱门。
初秋的阳光滤去了盛夏的浮躁,在一片望眼欲穿的高远中,点染出粗粝的温暖。仿佛被摩西神杖分开的麦稻,教堂一半沐浴在阳光下,一半沉浸在阴影里。
许忱站在这片阴影里。
一如他锁在暗格里的秘密。
教堂里有悠扬的管弦乐溢出,像电影里幕布拉开前的序曲。这一带荒芜的教堂已经说不上是遗迹,只是过往人偶尔话唠的记忆。可却又仿佛被这婉转跌宕的乐曲赋予了老旧时历般的活力。许忱仰了仰头,觉得初秋的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疼。
他知道,里面拉琴的,是夏知弈。他甚至不需要迈入教堂的门槛,便可以兀自勾勒出夏知弈的模样。挺拔阳光的少年恰似他的名字一般,知书达礼,琴棋书画随手拈来。必定是着一身贴身的燕尾服,仅是随意一站,那悠扬的乐曲便踏着捡漏的秋阳,点滴爬上他架琴的肩头。
他也曾无数次地坐在夏知弈的身旁。
他不善乐理,只心想靠近他,像飞蛾对萤火的向往 。常常会贴着浮雕睡着,不知羞地落下一滩涎水。彼时,夏知弈会轻笑地唤醒他,许忱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的眸子,只觉得那雕花的彩绘玻璃也不如夏知弈的眼睛好看。夏知弈最终却总总服软地背着小小的许忱回家。
他自小依恋夏知弈,而时岁剧增,儿时的依恋凝做实体又被不断放大,露出那所谓冰山一角也令世俗所不容。浓郁的情感被克制与撕扯,最终揉成一团乱麻丢进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他喜欢夏知弈。
许忱踟蹰几许,缓缓踏入了教堂。
偌大的空间被一支弦乐拥簇,教堂中央的夏知弈有所感应似的抬起头,隔着披檐四散的浮尘,在一团暧昧不明的光影中浅浅一笑。
眉梢略微上挑,卧蚕盛满了笑意,明明是一派撩闲的妩媚却又被一股子的书生意气克制得七八分,倒也显得不甚矛盾。而那笑意终是越过了深浅不一的光影,抵达许忱眼前。许忱有些怨恨自己的难以克制,却又想让这光影遮得严实,好让他把那终年压抑的情愫也于人前悄悄地放纵一回。
一曲终了。
“知弈哥!”
许忱自恍惚中顿醒,朝着斜阳中的少年跑去,手中提着一杯果茶,直直塞到了夏知弈怀中。光透过沁凉的果茶,被折射出五彩缤纷的光泽。许忱呆望着夏知弈滚动的喉头,克制着企图摸一把的冲动。
“阿忱,在看什么?”
“哥,你真好看。”许忱抿出几分有些痴傻的笑意。
"阿忱,你这——"夏知弈冰凉的指尖草率地揉过许忱的碎发,尾音落了不知有几时却愣是找不出一个文邹邹的词可以来形容眼前的人。他似乎是没有长大,仍旧同幼时一般总喜欢陪他静坐在教堂、对着他犯“草痴”,但那些儿时浅浅张狂的笑意又似乎未达眼底。
却也忘了是何时,他不再叽里呱啦地一通浮躁,总是在夏知弈面前显示出几分恰到好处的乖巧与灵动,此外于外人眼中确是沉默。他已然把自己拗成了另一个夏知弈。
“哥,不远新开了一家面馆,去吗?”
“好啊。”
夏知弈自是看到了小孩眼中的几分期许。
或真或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