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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夏莉
一
我叫翡娘，平生最喜爱的事就是做饭。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立志要当一名厨师。
做出美味的食物，是我毕生的追求。
后来阴差阳错，我成了一名火头军。
虽然这和我原来的计划有些出入，但也改变不了我的初心。
就算在军营，我也要做出美味的食物。
在军营里，我有另外一个名字，叫王大牛。
大家都亲切地喊我大牛。
在军营里待了三年，我终于从洗菜的大牛变成了掌厨的大牛师傅。
上一任火头军主厨老谢临走前，拽着我的袖子，语重心长地说道：“大牛呀，做菜就和做人一样，最重要的是里子，别净整些花里胡哨的。”
我一味点头，心里想的却是晚上牛肉冷盘上胡萝卜是雕成玫瑰样式还是兔子样式。
二
我本来打算像老谢一样，踏踏实实做个火头军。
在美食事业上发光发热。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我竟被陈校尉给看上了。
早知会有这个结果，那天我说什么也不会去管铁锅的。
火头军的职责就是做饭，做饭最重要的就是那口锅。
每个厨师都有自己的铁锅，我也不例外。
我这口铁锅，还是老谢离开时送我的。
我平时就很珍惜，更别说现在战事吃紧的时刻。
那日敌人突袭，目标是粮草。
我们火头军就在旁边，难免遭殃。
眼看一枚利箭朝我的铁锅飞去，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健步加翻身，举起我的铁锅就在夜色中奔跑起来。
或许是我命大，最后铁锅和我都完好无损。
陈校尉站在火光中，眼中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他挑着眉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王大牛。”我举着铁锅喘着大气回答。
“从今天起，你就当我的亲卫军吧。”
“是的，大人。”我恭敬地低下头，看到他手背上闪电形状的胎记。
火头军的兄弟们看着自己破碎的铁锅又看向我，眼里都出了羡慕的神色。
“大牛呀，去了亲卫军，也别忘了火头军，这里才是你的根。”
阿草眼泪汪汪拉着我的手说道。
三
做了亲卫军，才明白行行差事都难干。
从前做火头军，从早忙到晚，一刻不得闲。
如今做了亲卫军，是不用再洗菜、切菜、煮菜、洗锅、洗碗了。
但是考验眼力劲。
陈校尉是不是饿了，是不是困了，是不是担心军情了。
每一样都要亲卫军操劳。
而且当了亲卫军，上阵杀敌是免不了了。
每日的操练，更是少不了。
那日操练结束，我回到帐篷。
看到我的铁锅，不免有些睹物伤情。
我细细抚摸着它，想起从前在火头军的日子。
“看来你还是喜欢当火头军。”陈校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赶忙变换脸色，不紧不慢地说道：“从前只知道火头军好，现在当了亲卫军，才知亲卫军的好。”
“好在哪里？”
“每日可以仰瞻大人雄伟的身姿，能做大人的亲卫军，是小人三生有幸、祖冒青烟。”
“收起你狗腿子的嘴脸。徐元直说你受伤了。”他看着我，眼中带着幸灾乐祸的趣味。
“是的，大人。”
“没想到你还会受伤。”
我还没来得及辩解，他就从怀中掏出一个精巧的瓷罐放在桌上。
“谢谢大人，能遇见大人是小人的福气，小人愿意为大人肝脑涂地，万...”
我的话还没有说话，他似笑非笑地瞟了我一眼。
我赶紧停下了话语。
“大人手上的闪电胎记很标致。”我没话找话。
他不知想到什么，脸上露出少见的柔情。
他目光转向我，好似在看我，又好似没在看我。
“抹完药膏，早点睡觉。”
最后冷冷地留下这一句，头也不回地走出帐篷。
四
我以为我会在战场上丢掉小命，没想到我竟然活到了最后。
二十个亲卫军，最后只剩下我和徐元直。
“徐元直，以后你想做什么？”陈校尉漫不经心地问道。
“元直想跟着将军，保卫国土。”徐元直满脸认真地说。
噢，忘了说。
陈校尉升了官职，现在已经是陈将军了。
“你呢，王大牛。”他挑着眉毛问我。
“我只想回老家，开个饭店，当个厨子。”
“你倒是有闲心。”
“将军，小人只有这个小小的心愿。”我低下头小声说道。
“王大牛，你老家是哪的？”
“淮安的，将军。”
陈将军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半响才说一句：“正巧，我也是淮安的。”
“没想到我和大人这么有缘，淮安果然是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出了大人这样的人才。能遇见大人，是小人...”
“王大牛。”他直直地看着我，眼中的嫌弃不加掩饰。
“将军。”我委屈地喊道。
他无奈地看我一眼，淡淡说道：“你们下去吧。”
“是，将军。”我大步走出帐篷。
“大牛，等我。”徐元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大牛，你真会讲话，不像我。”徐元直跟上我，一脸真诚地说道。
我白了他一眼，笑着说道：“元直也有自己的优点，不必过谦。”
“大牛，你说我的优点是什么？”他低下头小声地问道。
“你特别的真诚，元直。我很喜欢。”
“是吗？大牛。我也很喜欢你的性格。”他看了我一眼，脸红地说道。
这个家伙到底在脸红什么？
五
庆功宴上，美酒佳人相伴。
我和徐元直坐在一起，大口地吃着眼前的牛肉。
“大牛，你喜欢吃牛肉，我这碗也给你。”徐元直将跟前的牛肉推到我身边。
“谢谢你，元直。你也吃啊。”
我贪恋地看着中央跳舞的美人，眼中流露出赞美的神色。
“大牛，你要是回家了，我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你有时间，也可以去找我玩的。”
“一定，大牛。”徐元直满脸认真地说道。
后来我喝多了，是徐元直带我回的帐篷。
我躺在床上，徐元直的脸又变成了陈将军的。
我想我真的醉了。
他今天梳了一个好看的发髻，剑眉星目。
他看着我笑，眼里是我没见过的星光。
我鬼迷心窍般挽上他的脖颈，在他唇上留下了一个大大的吻。
哼，让他老是说我。
六
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
徐元直贴心地送来醒酒汤。
“谢谢你，元直。”我由衷地说道。
“是我应该做的，大牛。我们都是好兄弟。”徐元直眼睛望着别处说道。
“早上将军让我们去他军营一趟。”
“等我换个衣裳，马上就来。”
入了帐篷，看到昨晚庆功宴的将士都在。
陈将军看到我们来了，冷冷开口：“昨晚机要地图被盗，只有在场的各位进过我的帐篷。”
他环顾四周，最后目光停在我身上。
“说说你有什么看法，大牛。”
我跪倒在地，不卑不亢地说道：“臣自请入狱，待大人查明真相水落石出之日，再与大人把酒言欢。”
将士纷纷跪下，效仿我的说辞。
陈将军看我，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
最后，大家一同入狱。
七
第二天清晨醒来，徐元直竟然不在我身旁。
我担心地看向窗外。
“王大牛，将军找你问话。”监狱长在外面喊道。
我步履缓慢地走向陈将军的帐篷。
一进帐篷就看到他鲜红的眼睛，他竟然一夜未眠。
“你看看这张纸条。”他将一张纸放到我的眼前。
“如果想拿回地图救回你的手下，子时一人到风峡谷。”
“将军，不可。如今战事虽已结束，但依旧人心不稳，若你出了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那地图与元直，怎么办？”
“我替将军赴约。”
八
夜黑风高。
我穿上将军的服饰，驾马往风峡谷赶去。
风峡谷距离军营五里路，树木繁茂，我与徐元直去那里打过野味。
如今此一时彼一时。
我来到约定的地点，大声高呼：“陈冲在此！”
人影从树丛中慢慢出现。
“陈将军果然有胆量。”竟然是王校尉的声音。
他在军营中一直以敦厚亲切的形容示人，没想到竟是幕后黑手。
“地图何在？”
“有本事自己来拿。”他挥挥手，身后的黑衣人纷纷涌上前来。
双拳难敌四手，我渐渐落了下风。
黑衣人一剑劈开了我的箬笠，露出了我的脸。
“你不是陈冲，给我杀了他。”王校尉狰狞地说道。
一把利剑刺向我的心脏，在距离我几厘米的地方，黑衣人停下了手中的剑。
一枚箭矢刺穿了他的心脏。
陈将军拿着弓箭，犹如天将。
他带领士兵包围四周，细心地将我护在身后。
“你怎么样？”他担心地问。
“将军，你再迟来一刻，我就要下去见我的爷爷了。”
“看来无大碍，在我身后躲好。”他举起长枪直指王校尉。
“陈冲，你终于现身了。”王校尉得意地说道。
“束手就擒吧，王勉。”
“谁才是真的束手就擒。”王校尉脸上露出得逞的笑意。
陈将军带来的士兵竟有叛徒，他们举起长刀将身旁的人杀死。
一把锋利的短刀，抵在陈将军的脖子上。
“王大牛。”他不可置信地转身，眼中闪过难以置信、愤怒、悲伤最后是深深的恨意。
“对不起，将军。”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甚至想过元直，都从未怀疑过你。”他不甘地说道。
“义父，事情我已办到，解药可以给我了吧。”我看向远处的中年男人。
“我的好女儿，还差最后一步。只要你杀了他，我就给你解药。”
我看向陈冲的眼睛，眼里带着深深的歉意。
“对不起了，将军。”我挥刀从他的心脏位置刺下。
他在我耳旁低语，不甘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这重要吗？陈冲。”
我接过王勉手中的药瓶，服下解药。
远处出现火光，元直的声音传来。
他终于来了。
我将陈冲护在身后，拼死保护着他。
我知道他的身体易于常人。
他的心脏长在右侧。
我那一刀，看似严重却不会伤他的性命。
元直从我的手中接过陈冲。
“元直，你真守信。”我看着他笑，像从前每次奉承他那样。
我从峡谷峭壁一跃而下，从今世上再无王大牛。
九 翡娘
我是王大牛，一个在战场上杀敌的将士。
我是鸢，一个见不得光的杀手。
可是在我年少时，我只是翡娘。
一个喜欢做菜、想当侠女的小姑娘。
我的阿爹是个文官，每日文绉绉的，不得我心。
我的邻居是个武将，每日舞刀弄枪，我很中意。
邻居家有个小男孩，我们整日一起玩耍。
他喜欢读书，我喜欢习武。
我们都拜了对方的阿爹为老师。
有年盛夏，我们俩爬上院子的大树上玩。
我去掏鸟窝，一时脚滑踩空，从树上跌落。
他紧紧地抓住我，手背被树枝划出血痕，从此留下了闪电模样的疤痕。
从那以后，我也常常叫他闪电。
他很喜欢这个外号。
我还喜欢做菜，他总是第一个尝的人。
他夸我：“翡娘，你真厉害。”
我以为我们会这样安然地长大。
后来才明白，世事难料才是故事的旋律。
阿爹身为太子伴读，惹怒天子。
一夕之间，满门抄斩。
雨夜中，我被人救下。
那人蒙着脸，语气平淡地说道：“从今往后你叫鸢。”
十 徐元直
距离我最后一次见到大牛已经过去五年。
他笑着夸我守信，像从前那样弯着眼睛。
他总是夸我。
第一次见到他，是个雨天。
他跟着大人回到军营，身上都湿了。
我将亲卫服递给他，他笑着说：“谢谢兄台，你人真好。”
他的眼睛弯弯的。
大人让他跟着我，从此以后我们总是形影不离。
他喜欢说话，天马行空的。
他说他从小就想当个厨师。
只有一次他喝醉了，他说他还想当一个大侠。
战事越来越激烈，身边的兄弟一个一个的死在战场上。
我开始害怕。
大牛却很淡然，仿佛不会害怕。
他总说，元直，你是个好人，我会保护你的。
有次我在战场上命悬一线，是大牛从敌军中救出我。
他挥刀的招式我从未见过。
锋利，残忍，不带一丝情感。
那一刻的他，我好似从未见过。
后来我问他，他看着月亮淡淡地说：“元直，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简单。这是我的秘密，你可以替我保守吗？”
他看着我，不带往日的嬉戏。
那一刻，我才发现他的眼里竟然有那么多的悲伤。
我决定为他保守秘密。
其实我也有秘密，只是我的秘密谁也不能说。
庆功宴那晚，他喝醉了。
我搀扶他回帐篷，他嘴里一直在念叨着将军。
说他蛮不讲理，说他嘴硬心冷。
将军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们身后，从我手中接过大牛。
我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懦弱。
那晚在监狱，大牛问我，信不信他。
我点头。
他让我跟着他。
我看着他轻松地打开锁链，走出监牢。
他交给我将军的令牌，让我第二天子时带兵到风峡谷。
一切如他所料，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会跳崖。
从那以后，我的秘密再不能告诉别人。
五年过去，将军竟然成亲了。
我总以为他不会为任何女子心动。
将军说夫人有疾，不适见客。
我送将军入洞房，风吹起新娘的头纱。
我竟然看到一双与大牛一模一样的眼睛。
我想我是病了。
只是这病，无药可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