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纪十七,壬辰(332年)—丁酉(337年),共6年
显宗成皇帝中之上
咸和七年(壬辰,332年,成·玉衡二十二年,赵·建平二年)
1.春天,正月辛未日,晋主司马衍下诏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2.赵主石勒举办大宴群臣的酒会,在宴会上,石勒对中书令徐光说:“你觉得我能比拟前代的哪些君主啊?”
徐光答道:“陛下英明神武、勇略无双,简直就是汉高祖(刘邦)再世,后世很难再出一个像您这样的帝王了!”
石勒开怀大笑,慢慢说道:“我难道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先生您说的实在是太夸张了。
如果我与汉高祖身处同一个时代,那么毋庸置疑,我只能面向北方向他俯首称臣,充其量做他的韩信、彭越也就罢了。
如果我与光武帝(刘秀)共处一世,那么我必然是个与他互掰手腕、分庭抗礼的竞争对手,这天下是他的还是我的,那还真是难说。
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就像日光一样毫无保留的显现在天下万物的眼中,就像月光一样清清白白、皎洁无瑕,怎么能像曹孟德(曹操)、司马仲达(司马懿)那样靠着欺男霸女、奸猾诡诈、人面兽心那一套来夺取天下呢!”
在场的大臣都纷纷离席跪拜、高呼万岁,向石勒表示庆祝。
赵主石勒虽然不怎么爱学习,但是一有空就会让那些儒生在一旁给自己念书,有时候石勒会按照自己的理解对前代王朝的兴衰成败谈论想法、分析原因,这些话都十分有道理、有见解,但凡是听过他的解读的人,无不对此赞叹佩服。
有一次,石勒让人念《汉书》,听到“郦食其劝刘邦给六国镌刻印章,划分土地为战国六诸侯的后人复国”的时候,不觉惊叫道:“哪有这么做的?要真这么搞,刘邦怎么可能夺得天下?!”听到后面才发现,原来刘邦被留侯张良给劝阻住了,这才说道:“多亏了有他!”
3.咸和五年(330年),赵·荆州刺史郭敬把晋将周抚(原为 晋·南中郎将,弃城逃跑后被免职)从襄阳城中赶跑,在襄阳城大肆破坏了一番之后,便返回樊城戍守。
后来,晋廷又派兵重新把襄阳给重新占领了回来,并将其修缮如初,继续派兵入驻其中。
夏天,四月,赵·荆州刺史郭敬再次攻陷襄阳城,赶跑了晋军之后,安排赵军屯兵城中,随后又回到了樊城。
4.赵·尚书右仆射程遐对赵主石勒说:“中山王(石虎)太强势了,他心思深沉、权谋满腹,又骁勇善战、果决狠辣,就能力而言,当朝的大臣没有一个人能与他相提并论。
依我看,除了陛下,其余的人中山王是一个也看不上。
然而中山王又是个刻薄寡恩之人,性情残忍、心中主意又多,他长期带兵在外、四处征战,是朝中军功最高、名气最响、声望最深入人心的,朝内朝外有谁不佩服他?而且他的几个儿子年纪也都不小了,个个都是手握兵权的勇将——
只要陛下还在,我敢保证中山王不会出任何问题,怕就怕陛下身故之后,太子(石弘)是镇不住他的。
我认为为了国家未来的安稳,为了太子能顺利坐上天子之位,应该早点把中山王给除掉。”
赵主石勒说:“你看看现在这局势,战乱有要平息的迹象吗?那么多的势力,哪一个不是死死地在一旁对我国虎视眈眈、摩拳擦掌的?太子(石弘)还那么小,必须得有一个手段强硬的大臣来当他的辅佐。
中山王(石虎)是我的族子,骨子里都留着一样的血液,而且又是我大赵的开国元勋,我正要他当国家的伊尹、霍光呢,哪里就到了像您说的得把他除掉的地步?
我看您这是身为我的小舅子(程遐的妹妹是石勒的夫人)没有拿到外戚该有的权力,心里不平衡吧?你放心,你是我托孤大臣的人选,不用担心将来拿不到辅政大权。”
程遐听到石勒这么说,认为自己的一片苦心被石勒当成了请功邀权的驴肝肺,可谓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说,瞬间滚下两行热泪来,说:“我跟陛下说的东西都是为了国家的命运着想,您却以为我这是在给自己谋取私利!将来还有谁敢跟陛下说心里话、说真话!
中山王(石虎)虽然是皇太后(石虎的父亲(石寇觅)早逝,石虎由石勒的父亲(石朱幼)和母亲抚养长大)养大的,但是说到底与您并不是直系亲属,他就算有军功,那么陛下对他和他儿子的尊崇和赏赐已经够够的了,然而他还不知足,竟然觊觎大单于之位,将来他还想要什么,简直不敢想!
如果陛下不赶紧除掉中山王这么个祸害,国家的宗庙祭祀要不了多久就要断绝了呀!”
赵主石勒仍旧没有采纳程遐的提议。
程遐离开后,把自己对石勒所说的话告诉了中书令徐光,徐光说:“中山王(石虎)最痛恨的就是我们两个了,恐怕在他倾覆国家之前,我们两家都要遭他的毒手啊!”
后来,徐光找了个机会对石勒说:“现在没什么战事,但是我看陛下怎么好像闷闷不乐的样子?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石勒说:“江东(东晋)、西蜀(成国)现在还不在我的掌控范围内,我担心后人不认可我这一天命之子的身份。”
徐光说:“当初魏朝接受了汉朝的禅让,那时汉朝的国祚就已经终止了,就算刘备在蜀地建立了国号为‘汉’的政权,那又怎样?大汉早就亡了,天命那时是属于曹魏的。
正如晋室的皇帝早就已经投降于之前的汉赵(指司马炽、司马业),而汉赵现在又被您灭了国,如果您这都不算有天命,那还真不知道谁能担得起天命之子这一身份了!现在江东的那个所谓的晋室政权,只不过是像刘备在西蜀建立的‘汉’一样,根本就不是正统。
现如今西蜀的李氏(指 成国),就好比当年的吴国,就更谈不上什么天命所归了,根本连一个正经的名头都没有。
目前,长安、洛阳这两个前代王朝的都城全都在您的掌控之下,整整有八个州(冀州、幽州、并州、青州、兖州、豫州、司州、雍州)都在您的势力范围之中,您难道还发愁天命这事儿吗!
更何况,现在国家的心腹之疾日益严重,再不控制,马上就要病入膏肓了,陛下怎么还有闲心操心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呀!
中山王(石虎)之所以能打那么多的胜仗、立下那么多战功,完全都是仰仗着陛下的神威和韬略,如果没有您的指挥和谋划、没有您的布局和战略,他中山王就算再有一身的本领,又怎么会有施展的舞台呢?然而现在所有人都在说,中山王英雄威武,简直就是第二个陛下。
虽然中山王确实很优秀这不假,但是他天性就不是一个仁善之人,太过自私自利、唯利是图,心中没有正确的三观、没有正义的思想、没有宽广的胸襟,如此无德之人又身负如此强悍的本领,很难不把国家搅得天翻地覆。
再加上中山王父子几人在朝中位高权重、手握兵权,简直权势滔天,除了陛下之外,完全无人能够压制他;然而据微臣观察,中山王常常对陛下的安排不满意,觉得自己还能更上一层楼、获得更高的荣宠和权势,最近他在东宫(即 太子宫)参加宴会的时候,很明显有不尊重太子(石弘)的举动,任由他这样发展下去,将来还能得了吗?
我就担心将来陛下不在了,中山王会无所顾忌的胡作非为啊!”
徐光的这番话,让赵主石勒陷入了深深的沉默,随后,石勒便开始让太子石弘处理、批复尚书部门交上来的奏疏,安排中常侍严震作为石弘的辅佐和参谋,把控总体上的合理与正确,只有征战与生杀之事才必须交给石勒亲自处理。
从这以后,赵·中常侍严震的实权比国相还要大,所有人都一股脑儿的巴结、附庸到严震的门下,因此严震的府邸门前每天车水马龙、人山人海、热闹非凡,而中山王石虎却无人问津,家门口冷冷清清、萧萧瑟瑟。
至此,赵·中山王石虎心中的怨恨越积越多,每天都沉浸在愤怒与烦躁之中。
5.秋天,赵·荆州刺史郭敬(攻打襄阳、赶走周抚、镇守樊城)向南进兵,以攻略长江以西的地区(即 从邾城向东至历阳这一片区域)。
趁着郭默不在樊城中镇守,晋·太尉陶侃派儿子·平西参军(陶斌)和南中郎将桓宣抓紧机会向樊城发起进攻,俘虏了樊城中的赵国士兵,抢走了其中的全部钱粮物资。
赵·荆州刺史郭敬赶紧带兵撤退,营救樊城,在涅水附近与晋·南中郎将桓宣展开了激烈交锋,此战以桓宣战败告终,郭敬把被桓宣掳掠走的物资和人众重新夺了回来。
陶侃兄长的儿子陶臻和竟陵太守李阳发兵成功攻克新野。
眼见四面八方全都是晋军,又没有赵军的后续支援,赵·荆州刺史郭敬也开始逐渐觉得自己打不过了,只好带兵离开樊城。
至此,晋·南中郎将桓宣和竟陵太守李阳攻下了襄阳,赶走了城中的赵军。
晋·太尉陶侃安排桓宣镇守襄阳。
桓宣到任后,马上着手招纳流民、安抚百姓的工作,为当地百姓排忧解难,为流亡之人提供良好的安置措施,法令政令清晰明了、简单易懂,各项政策在群众中很快便能顺利推广落地。
桓宣为人和蔼可亲,从来不摆架子,十分重视农业生产,经常号召百姓下地干活、桑蚕纺织,家家户户都凭借自己的双手吃饱喝足,有时候桓宣还会坐着车、带着锄头之类的农具,亲自来到农田中与农民们一起种地耕耘。
就这样,桓宣在襄阳待了十多年,期间多次遭受赵军的袭击,虽然桓宣手上的兵马并不多,但是赵军在他手上根本讨不到一丝便宜。
因此,当世之人都对桓宣赞叹不绝,认为他是能够与祖逖、周访比肩的保境安民之臣。
6.成·大将军李寿打算进攻宁州。
李寿任用征东将军费黑为前锋,从广汉出兵;安排镇南将军任回从越嶲郡出兵,用以逼迫镇守宁州的晋军分散兵力。
7.冬天,十月,成·大将军李寿、征东将军费黑到达朱提郡。
晋·朱提太守董炳加紧军事布防,死守城池,宁州刺史尹奉派遣建宁太守霍彪率领一部分兵人马前去支援董炳守城。
成·大将军李寿想发兵迎战晋·建宁太守霍彪,而费黑却劝阻道:“朱提守城中粮食并不够用,现在霍彪带着人入城,人一多,粮食消耗的只会更快,晋军要不了多久就会因为粮食短缺而崩溃,您何必阻止霍彪带兵进城呢?”
李寿听从了费黑的提议,就这样让晋·建宁太守霍彪带着兵众进入了朱提的守城,结果没想到城中的防守越来越严密,晋军齐心协力地抵御外敌,成军怎么攻城都没办法将城池拿下,迁延了很长时间,成军毫无进展,把成·大将军李寿给急得当即下令火力全开进行猛攻,指望短时间内迅速拿下朱提。
成·征东将军费黑再一次劝阻:“南中地区群山环绕、地势险恶,他们凭借着这种天险优势还可以坚持很长一段时间,不是一时半不会儿能有结果的,我认为还是不要心急。
就这样把晋军困在这里,等他们物资耗尽,再勇猛的将士也没有体力战斗了、再聪慧的谋士也没有无能为力了的时候,那时就是我军发兵的成熟时机,毫不费力便能将晋军一击即溃。
在我眼里,晋军已经是瓮中之鳖,现在只不过是在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罢了,早晚是我军的帐下俘虏,您这么心急干什么?”
然而成·大将军李寿根本就听不进费黑的劝告,坚持发兵急攻,但是在损失了一波又一波成军人马之后,朱提守城竟然纹丝不动,晋军完全没有任何瓦解的迹象,这时李寿终于泄了气,只好把军队军务都交给费黑管理。
8.十一月初一(壬子),晋廷下诏任命太尉陶侃为大将军,允许他佩剑着履进入大殿(剑履上殿)、上朝时无需快步行走(入朝不趋)、赞礼官不直呼陶侃的名讳(赞拜不名)。
陶侃表示坚决拒绝接受。
9.十二月庚戌日,晋主司马衍搬迁至新建好的宫殿中居住。
10.本年,凉州地区的官员联名提出要求晋·大将军·凉州牧张骏进位“凉王”,兼领秦·凉州牧,在凉国进行公卿百官的人事任命,一切仿照当年魏武帝(曹操)称“魏王”建立魏国、晋文帝司马昭称“晋王”建立晋国的做法。
张骏不同意,说:“这些东西是你们这些做下臣的人有资格说的吗?谁再敢提这事,绝对杀无赦!”
即便张骏拒绝称王,但是凉州地区中的官员、百姓还是坚持自发地称呼张骏为“凉王”。
凉王张骏立二儿子张重华为世子。
八年(癸巳,333年,成·玉衡二十三年,赵·建平三年)
1.春天,正月,成·大将军李寿攻陷朱提郡,晋·朱提太守董炳、建平太守霍彪选择投降于成国。
至此,成·大将军李寿在南中地区的名声大噪,当地所有人无不震服于李寿的威名。
2.正月丙子日,赵主石勒派遣使者前往建康与晋廷建立友好外交。
晋主司马衍下诏将赵主石勒送来的礼物全部烧毁。
3.三月,晋·宁州刺史尹奉投降于成国。
至此,南中之地全部成为了成国的势力范围。
成主李雄下诏赦免天下全部囚犯,安排大将军李寿兼职管理宁州地区全部军政事务。
4.夏天,五月甲寅日,鲜卑大单于·辽东武宣公慕容廆去世。
六月,辽东世子慕容皝以平北将军的身份兼领宁州刺史,统筹管理慕容鲜卑部所有军政事务。
平北将军慕容皝下令赦免统辖范围内全部关押在监狱中的囚犯。
慕容皝任命长史裴开为军谘祭酒,任命郎中令高诩为玄菟太守,任命带方太守王诞为左长史。
王诞认为辽东太守阳鹜比自己更有才能,于是提出将左长史之职让给阳鹜,得到了慕容皝的批准;慕容皝任命阳鹜为左长史。
5.赵主石勒病重,中山王石虎来到皇宫内廷主持护卫工作,假借石勒的名义下发诏命,要求群臣百官、皇亲国戚一律不得入宫探病;因此,石勒的病情到底如何宫外之人完全无从得知。
赵·中山王石虎再次假借石勒的名义下达诏命,要求秦王石宏(石勒之子)从邺城、彭城王石堪(石勒的养子)从河南返回襄国(赵国国都)。
过了没多久,赵主石勒的病稍微好了一些,脑子也清楚了一点,看到秦王石宏在皇宫内廷之中,心中顿时一惊,说道:“我让你镇守邺城护卫京师(襄国),就是为了防止我病重之后有歹人作乱,你怎么自己就到这里来了?是谁叫你来的?此人当斩!”
当时,中山王石虎就在一旁,听到赵主石勒这么说,生怕自己发假诏书这事露馅,马上插话打断:“秦王(石宏)担心您呢,说什么也要回来看看您病情如何,这不,马上他就准备返回,我今天就派人送他回去。”
然而石虎将石宏带离石勒的寝宫之后,并没有将他送回邺城,仍旧将他扣留在了襄国之内。
几天以后,石勒再次问石虎到底有没有让秦王石宏返回邺城,石虎回答:“陛下那天一说,我就马上让秦王离开了,现在他应该已经在半道上了吧!”
那段时间,广阿县(西汉时属钜鹿郡)传来了发生蝗灾的消息,赵·中山王石虎便趁此机会派自己的儿子·冀州刺史石邃带着三千名骑兵在广阿县来回游走,看上去好像是在应对蝗灾、捕捉蝗虫,实际上是作为石虎在宫内作乱的外部策应。
秋天,七月,石勒病危,临终时下达了遗诏:“太子(石弘 字 大雅)一定要维持住兄弟之间的和睦关系,千万不要重蹈司马氏的覆辙。
中山王(石虎)身上承担着与周公旦、霍光一样的重任,要好好辅佐太子执政,不可举止失常背上后世骂名。”
七月戊辰日,赵主石勒驾崩,在位三年,享年六十岁。
赵·中山王石虎胁迫太子石弘来到正殿,当着石弘的面把右光禄大夫程遐、中书令徐光全都抓起来打入廷尉监狱,然后下令要求石邃(石虎之子)率兵进宫把守皇宫内廷。
文武百官都被石虎的这番操作给吓得惊慌失措,为了保命,所有人都手忙脚乱的奔逃四散。
赵·太子石弘哪见过这个场面,早就被吓得魂飞天外,哆哆嗦嗦地说自己能力低下、不是当皇帝的那块料,主动把皇帝之位让给石虎。
石虎说:“天子驾崩,太子即位,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石弘早已哭得涕泗横流,仍旧坚持让位。
石虎怒目圆睁,恶狠狠地说:“如果你真当不好这个皇帝,那么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会知道该怎么做,哪用得着你来主动把皇位施舍给我!”
随后,赵·太子石弘(字 大雅,石勒第二子)在一片心惊胆战之中即皇帝位。
赵主石弘下诏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赵·中山王石虎下令诛杀程遐、徐光。
当天晚上,石虎就暗中命人将石勒埋葬在山谷之中,没有人知道到底埋在了哪里。
七月己卯日,在中山王石虎的组织之下,为石勒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葬礼,车马仪仗、礼仪用具样样齐全,然后将一个空棺材埋葬在了高平陵。
石勒的谥号被定为“赵明帝”,庙号为“高祖”。
赵将石聪(当时在谯城镇守)和谯郡太守彭彪派出使者向晋廷投降。
石聪原本就是晋人,而且并不姓石,只不过是在投靠石勒之后顺势改的姓,以求博取石勒的信任,现在提出投降请求之后,晋廷便派遣督护乔球带兵前去迎接石聪和彭彪。
然而在乔球赶到之前,石聪和彭彪的投降计划就败露了,于是二人惨遭赵国杀害。
6.平北将军·辽东公慕容皝派遣长史渤海人王济等人出使晋廷,宣布辽东武宣公慕容廆的死讯。
7.八月,赵主石弘任命中山公石虎为丞相、大单于,封为“魏王”,赐予九锡殊礼,将魏郡等十三个郡国划分出来作为魏国(即 石虎的封国),并将赵国国政全部交由石虎全权管理。
赵·魏王石虎下令赦免魏国范围内全部囚犯,立夫人郑氏为魏王后。
石虎做出如下人事任命:
儿子石邃为魏太子,加任使持节(被赋予军权,可以处决二千石以下的官员)、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录尚书事(总领尚书事务);
次子石宣为使持节、车骑大将军、冀州刺史,封为“河间王”;
石韬为前锋将军、司隶校尉,封为“乐安王”;
封石遵为“齐王”,石鉴为“代王”,石苞为“章武王”。
石勒时期的文武老臣都被石虎安排在了闲散、不重要、无实权的岗位上任职,石虎将自己的亲信全都按插在了中央行政机构(也称为 台省,即皇帝发布政令的中枢部门)中的重要、机密岗位上:
镇军将军夔安兼领左仆射;
尚书郭殷兼领右仆射。
赵·魏王石虎将皇太子的宫殿改名为“崇训宫”,将太后刘氏及其以下的石勒后妃全都转移到崇训宫中居住。
那些曾经侍奉石勒的宫人、侍从以及石勒的车辆、马匹、衣冠、装饰,全都按照石虎的要求送入了丞相府(石虎为丞相)。
8.赵将宇文乞得归遭到了宇文鲜卑的东部大人宇文逸豆归驱赶,流亡在外,惨淡无比,最后在流离奔命的途中弄丢了性命。
平北将军·辽东公慕容皝以“为宇文乞得归报仇”为名,发兵讨伐宇文逸豆归,率领大军在广安县(位于棘城(慕容皝的根据地)北)屯扎。
这下把宇文逸豆归吓得直接请求讲和,慕容皝便顺势接受了宇文逸豆归的和解,然后在大榆河以北修建了榆阴城、在威德城东南修建了安晋城,控制住了关键要道、加固了边境防守,安排兵力在其中镇守,以加强对宇文鲜卑的控制、防御,之后便返回了棘城。
9.成国的建宁郡和牂牁郡派遣使者投降于晋廷;成·大将军李寿带兵重新收服了建宁郡和牂牁郡。
10.赵·彭城王石堪原本姓田,立下了不少战功,赵主石勒收石堪作为自己的养子,深受石勒重用和喜爱;赵·太后刘氏对石堪说:“先帝(石勒)刚刚晏驾,丞相(石虎)就嚣张成了这个样子,完全不把太子(石弘)放在眼里。依我看,要不了多久丞相就要篡位了,先帝的国祚将要旁落他人之手,你说该怎么办?”
石堪说:“先帝(石勒)的那些老臣全都被丞相(石虎)夺权清退,兵权也全部都掌握在丞相及其党羽的手中,陛下已经完全失去了国政和军事的主动权;放眼望去,皇宫护卫军以及中央枢纽机构中,没有一个人能镇压得住丞相、帮助陛下夺回皇权的,现在想要挽救危局,恐怕只有找身处中央之外的人了。
您就让我去兖州吧,只要我能逼着南阳王石恢(镇守地点为兖州)担任盟主,再让他发兵占据廪丘(位于襄国东南二百里处),以太后您的名义下诏要求州牧、太守、四征四镇将军共同起兵讨伐危害国家社稷的逆贼(指 石虎),或许还有一丝保住国家的希望!”
刘太后说:“现在已经迫在眉睫了,你既然有办法就快行动!”
九月,赵·彭城王石堪穿着便服、带着轻锐骑兵溜出了襄国,直奔兖州而去,没想到南阳王石恢闭门不纳,而石堪手上的这点兵力也完全没办法攻陷城池,只好调转马头向南奔往谯城。
这时,赵·魏王·丞相石虎已经知道了石堪的计划,立刻派遣部将郭太带兵追击,在城父县捉到了石堪。
赵·彭城王石堪被郭太(石虎的部将)扭送回襄国,魏王石虎下令将石堪烧死。
随后,魏王石虎下令南阳王石恢从兖州返回襄国。
至此,赵·刘太后想要铲除石虎的计划彻底败露,石虎十分强硬的逼着赵主石弘下诏废黜了刘氏的太后之位,然后将刘氏杀害。
赵·中山王石虎将石弘的母亲程氏尊称为皇太后。
已故赵·太后刘氏胆识过人、胸怀谋略、头脑机敏,石勒在世时,经常与刘氏一起参谋决策军机大事,帮助石勒拿了不少主意,是石勒建功立业背后的强大支撑,其风采与魄力堪比汉代的吕后,但是并不像吕后那样善妒、狭隘,因此风评较吕后更正面积极一些。
原本赵明帝石勒安排河东王石生镇守长安,安排石朗镇守洛阳,得知丞相石虎翦除旧臣、杀害石堪和刘太后,于冬天,十月,石生和石朗共同起兵讨伐石虎。
石生自称为秦州刺史,派使者前往建康请求投降。
氐人主帅蒲洪(本已投降于赵国,石虎举荐他为六夷监军)自称为雍州刺史,西进前往凉州,依附于凉王张骏。
赵·魏王·丞相石虎将魏太子石邃留下来镇守襄国,亲自率领七万名步兵骑兵前往金墉城(位于洛阳)攻打石朗(镇守地点为洛阳),金墉城抵挡不住石虎的猛烈进攻,防线很快就崩溃了;石虎活捉了石朗,砍断他的双脚之后将其斩首。
随后,石虎继续向长安进发,逼近石生。
赵·丞相石虎任命梁王石挺为前锋大都督。
石生派遣部将郭权率领鲜卑首领涉珪及其麾下的两万名将士作为前锋,以抵御梁王石挺(石虎的同党)的进攻,石生率领大部队从后赶来,在蒲阪津屯兵。
郭权(石生的部将)在潼关与石挺(梁王,赵·丞相石虎的同党)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交战,石挺被打得溃不成军,郭权率领将士们冲锋陷阵、穷追猛打,成功斩杀了赵·梁王石挺以及丞相左长史刘隗(原晋元帝司马睿的心腹大臣,王敦之乱后逃走,投降于赵)。
石虎见自己的部队已经被郭权(石生的部将)大杀四方、打得七零八落,只好暂时逃往渑池暂做休整。
此战,石生给石虎造成了极大的损失,战场上的尸体横七竖八,战旗军器支离破碎,这一片狼藉血腥的景象一直绵延三百多里。
然而在这时,本来站在石生这边的鲜卑部队突然选择倒戈相向,开始与石虎眉来眼去,反过头来发兵向石生发起了进攻;石生此时并不知道石虎的得力大将·梁王石挺已经被郭权(石生的部将)杀死,看到鲜卑军团背叛自己,石生吓得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只好扔下在蒲阪津的军屯,孤身一人骑着马逃往了长安。
面临鲜卑军叛变、主帅石生逃走的局面,郭权(石生的部将)只好把剩下的部卒重新整合起来,离开蒲阪津退到渭汭(渭水的S形大拐弯处)扎营防守。
在逃往长安的路上,石生仍旧心存疑虑,他完全不知道石虎现在的情况其实也很虚弱,误认为石虎有了鲜卑的帮助后会变得更加强大,更是担心长安也会被石虎控制住,因此勒住了战马没有继续向长安进发,而是选择逃入鸡头山藏了起来。
石生的部将蒋英在长安城中继续做着最后的严防死守、顽强抵抗,最后终于抵挡不住石虎的猛攻,落入了石虎的毒手,惨遭杀害。
石生麾下的将士全部被赵·丞相石虎斩杀;郭权(石生的部将)逃往陇右地区。
赵·丞相石虎安排军队分别在汧县、陇县屯兵,派遣将军麻秋率兵讨伐氐人主帅蒲洪(叛离赵国,自称秦州刺史,投奔凉王张骏)。
蒲洪自知打不过石虎,于是选择带着两万户氐人部落重新投降于石虎,石虎派人前去迎接蒲洪并任命他为光烈将军、护氐校尉。
蒲洪到达长安后,建议石虎将关中地区的豪强大族、氐人、羌人全都转移到东部地区,以补充赵国中央周边的人口,蒲洪拍着胸脯保证道:“这些人以前都是我的部下,我亲自前去号召他们,有谁敢不听我的命令!”
得到了石虎的批准,于是蒲洪带着大量的秦州、雍州以及氐羌人民共十多万户人口来到了关东(函谷关以东)。
赵·丞相·魏王石虎任命蒲洪为龙骧将军、流民都督,镇守地点为枋头;任命羌人主帅姚弋仲为奋武将军、西羌大都督,安排他带着几万名羌人部众转移到清河的滠头居住。
石虎返回襄国。
赵主石弘下诏赦免天下全部囚犯,并且允许石虎在魏国设置尚书台,一切仿照当初魏王曹操辅佐汉献帝刘协的一系列举措。
11.平北将军·辽东公慕容皝继位后,由于手段严苛狠戾、对待臣下不留情面,使得辽东地区的大臣官员都惴惴不安、朝不保夕,主簿皇甫真总是规劝慕容皝,建议他待人处事温和宽厚一些,但是慕容皝全都当成了耳旁风。
慕容皝有一个庶出兄长,是建威将军慕容翰,还有一个亲弟弟,是征虏将军慕容仁,二人都是能征惯战、智勇双全的能人,多年以来帮助父亲慕容廆开疆拓土、攻城略地、扩充人口,立下了赫赫战功,深得将士百姓们的爱戴和支持。
慕容廆还有一个小弟弟,名叫慕容昭,才华横溢、精通各项技能,也是一个聪慧能干的人才。
因此,慕容翰、慕容仁、慕容昭在慕容廆在世时十分受宠,这一直是慕容皝的一块心病,特别是在继位以后对他们三人更是忌惮得越来越深。
慕容翰敏锐的察觉到了慕容皝的敌意,无奈叹气道:“唉,我为先父(慕容廆)效力,怎敢有所保留、怎敢不拼尽全力?多亏先父盛德巍巍,我靠着他的神武威名,才能侥幸所向披靡、建功立业;我慕容氏能够繁荣兴盛到今天,这就是天意,可不仅仅是靠着人力和勇武就能办到的!
但是现在大家都在说,国家能发展到如今这种程度,大部分都是我的功劳,把我抬高到这么高的水平、给我造出这么高的舆论势头,这只会让主上(指 慕容皝)认为我太过强势、难以压制,我如果再不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岂不是坐而待毙吗!”
于是慕容翰果断带着自己的儿子逃离棘城(慕容氏鲜卑的根据地),投奔辽西的段氏鲜卑(根据地在令支)去了。
鲜卑单于段辽早就听说过慕容翰的鼎鼎大名,对他的雄才勇健极为仰慕。得知慕容翰投奔而来,段辽简直心花怒放、喜出望外,立刻将他安排在自己身边的重要岗位上,对他相当重视信任。
鲜卑大单于慕容廆去世后,征虏将军慕容仁从平郭县(崔毖当初联合段氏、宇文氏、高句丽攻打慕容皝,失败后,慕容廆安排慕容仁镇守辽东郡,治所为平郭县)前往棘城为父亲奔丧。
慕容仁对慕容昭说:“我们俩平常骄纵惯了,对慕容皝的态度也一直都很傲慢,现在慕容皝继任,成了国家的主帅,他为人严苛又有大权在握,哪怕是没有罪过的人在他手底下都活得战战兢兢,更何况我们这些本就的罪过他的人呢?还能有活路吗?”
慕容昭说:“第一,我们都是先父(慕容廆)的正统嫡子,国家本来就有我们的一份。
第二,兄长您本就深受将士和百姓的爱戴,群众基础是不发愁的。
第三,我在棘城中央待了这么长时间,感觉嗣君(指 慕容皝)还是很信任我的。
就冲上面三点,找准时机把嗣君给做掉并不是什么难事。
兄长您赶紧征调兵力到棘城来,我从城内动手起事,等杀了嗣君掌控大权之后,小弟我要的不多,您把辽东郡分给我去统领就行。
男子汉大丈夫既然要做大事,就要做到极致,就算最后不成功,最多也就是搭上这条命罢了!绝对不能像建威将军(指 慕容翰)一样窝窝囊囊的跑到异国他乡苟且偷生!”
慕容仁说:“说得太对了!”
于是慕容仁立刻返回平郭县(属 辽东郡),开始秘密筹备讨伐辽东公慕容皝的各项事宜。
闰十月,征虏将军慕容仁带着浩浩荡荡的大军从平郭县出发,向西朝着棘城进兵。
有人把慕容仁和慕容昭要造反作乱的阴谋告诉给了辽东公慕容皝,但是慕容皝并没有完全相信,而是先派出了一个使者前去慕容仁那儿打探情况。
当时,慕容仁的大军已经来到了黄水(即 潢水,位于棘城东北),看到慕容皝的使者前来,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的计谋大概率已经泄露出去了,当机立断斩杀了慕容皝的使者,然后带着大军撤离黄水、返回平郭县,为日后的大战做准备。
慕容皝得知使者已经被杀,这才坐实了慕容仁和慕容昭有谋反之心,由于慕容昭但是尚在棘城之中,于是慕容皝直接下令赐死慕容昭。
随后,辽东公慕容皝派遣军祭酒封奕前往辽东郡安抚慕容仁的情绪,希望能暂时将他稳住,短时间内不要作乱。
慕容皝任命高诩广武将军,让他率领五千兵马与自己的几个庶出弟弟·建武将军慕容幼、慕容稚、广威将军慕容军、宁远将军慕容汗以及司马辽东人佟寿一起讨伐慕容仁。
广武将军高诩(慕容皝的部将)所率领的大军与慕容仁在汶城(属 辽东郡)北部展开了一场震天动地的激烈对战,双方浴血拼杀,打得你来我往、血肉横飞;最后高诩的大军被慕容仁打得伤亡惨重、溃败不堪,慕容幼、慕容稚、慕容军被慕容仁当场活捉。
佟寿(慕容皝的司马)之前在慕容仁的帐下做过司马,此次战败后,佟寿直接选择投降于慕容仁。
前任大司农孙机(原晋臣,躲避战乱时投奔辽东慕容鲜卑)等人集结辽东城(即 襄平城)中的所有兵力响应慕容仁的军事行动。
封奕(慕容皝的军祭酒,被派去辽东郡稳住慕容仁)根本就没有成功进入辽东郡,与宁远将军慕容汗一起无功而返了。
慕容皝的东夷校尉封抽、护军平原人乙逸、辽东相太原人韩矫全都扔下各自的守城纷纷逃走。
至此,整个辽东地区全都成为了慕容仁的势力范围。
鲜卑单于段辽此时也掺和了进来,带着鲜卑各部集结成了一股庞大的武装力量,与慕容仁遥相呼应,为他壮大声势。
直到此时,辽东公慕容皝已经算得上是惨败收场了,这才回忆起当初皇甫真劝自己“仁和宽厚”的忠告,内心对自己的执迷不悟表示十分后悔;因此,慕容皝任用皇甫真为平州别驾(当时慕容皝兼领平州刺史)。
12.十二月,郭权(石生的部将,石生在与石虎的对战过程中逃走,郭权也逃往陇右地区)占据住上邽郡,派使者向晋廷请求投降,京兆郡、新平郡、扶风郡、冯翊郡、北地郡也都跟着郭权一并投降于晋廷。
13.早年间,凉王张骏打算派使者经由成国境内的道路向建康送去自己归诚的表文,但是遭到了成主李雄的阻拦。为了成功与晋廷互通消息,张骏只好采用迂回策略,派遣治中从事张淳向成国讲和称藩之后,再找成国借道。
成主李雄当然知道张骏这心里打得是什么算盘,明面上并不戳穿,先假意答应张骏的借道请求,然后再在东峡(即 三峡,位于成都东部,因此被称为“东峡”)中安插了一大堆盗贼、强盗,打算将凉王张骏的使者悄悄结果在这片荒山野岭之中。
有一个名叫桥赞的蜀地人打听到了这个风声,赶紧将此事告诉张淳(凉王张骏的治中从事,出使成国向李雄称藩)。
张淳前去面见李雄,对他说:“贵国那些荒无人烟的险塞道路本就是人迹罕至、鸟不拉屎的荒岭,就连贵国当地的百姓都不会选择的道路,而我家大王却宁愿向您借这种道路、也要让微臣前往万里之外的建康,足以见我家大王对晋廷的忠心。
他之所以毫不犹豫的向您开口,就是认为陛下与他一样,都是真诚坦荡、忠诚赤忱的人,想必您一定能体察我家大王对晋廷的一片忠诚,允许他成功将自己的诚心传达至建康。
如果您确实要杀我,那么就应当在闹市口,当着所有人的面处死我,并且对众人明说:‘凉王心念故主、不忘旧恩,派遣使者与琅邪(晋元帝司马睿原为琅邪王,因此以琅邪指代东晋)互通有无,多亏了陛下英明神武、果断明达,发现了凉王这一见不得光的小动作。现在将他的使者当众处刑!’
只有这样,您的威名才能震慑人心、传遍四海。
要是您让强盗把我悄悄杀死在山谷之中、沉尸在大江之底,既无法展现您的英雄神武,又不能显示刑罚的权威,您这样还怎么让天下人仰仗您、服从您呢!”
成主李雄见自己的小伎俩被拆穿,只好故作惊讶,说道:“哪有这回事呀!”
成·司隶校尉景骞对成主李雄说:“张淳可是个人才呀!陛下一定要将他留下来。”
李雄说:“我也知道张淳确实是个有豪气的勇士,但是越是这样的人就越不会另事他主。
不过我也是真的很欣赏他,就姑且试他一试好了。”
后来,成·司隶校尉景骞找了个机会去拜访凉·治中从事张淳,对他说:“先生您看您这膘肥体大的,现在正值酷暑,您就这样上路怎么受得了?依我看,还是令派一个从属官替您去建康吧?您就安安心心在这里住着,等到天气转凉了再走也不迟。”
凉·治中从事张淳说:“当今都城(指 长安、洛阳)被贼人侵占,导致朝廷只能勉强南渡,屈居一隅,先帝(晋怀帝司马炽、晋愍帝司马业)的灵柩还没有返回国都下葬,在战乱的席卷之下老百姓流离失所,又惨遭饥荒肆虐导致饿殍遍地、哀鸿遍野,现如今根本就没有人能救国家社稷于水火,没有人能让晋室江山重现往日的荣光——
正因如此,我们大王才派我出使建康,向朝廷表明忠心与诚意,让天子知道凉州全体人民仍旧与朝廷同在。
这件任务非同小可,不是一般的官员能够顺利完成的,如果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担任其这个责任的话,那么大王也就不会派我出使了。
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区区天冷天热又怎能阻挡我的脚步呢?”
成主李雄也来给张淳(凉王张骏的治中从事)做思想工作:“你们家大王是当世的豪杰,他手上掌控的区域既有崇山峻岭作为天险,又有广袤的土地和精锐的将卒以及丰富的物资,凭借他的本领,完全有能力成为统治一方的霸主,他为什么不登基好好过一把皇帝瘾呢?”
张淳一脸严肃,说道:“我们大王祖祖辈辈都对晋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是晋室的大忠臣,现在覆国亡家、领土丢失的血海深仇还没有报,胡虏贼寇还没有被驱除剿灭,大王为此哪怕是连睡觉都从来没放松过警惕,一心都扑在为国家报仇雪耻这件事上,哪有心思去想什么当皇帝过过瘾这件事呢!”
这话把成主李雄给说得满脸通红、羞愧难当,李雄说:“唉,说起来,我的祖辈原先也是晋廷的臣子,只不过之前战乱不断、刀兵不息、割据并起,这天下完全乱套了,我为了躲避战乱这才带着六个郡的百姓来到巴蜀之地谋求生路,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情,最后阴差阳错在百姓和官吏们的推崇之下,才不得已坐上了天子之位。
如果琅邪(晋元帝司马睿原为琅邪王,因此以琅邪指代东晋)真能够重新重返中原、一统天下,那么我自然第一个站出来带着全国人民归附于晋廷。”
紧接着,成主李雄就为张淳准备了一场丰盛的践行宴会,宴会结束后,给张淳赏赐了丰厚的金银布帛作为路费,然后送他上路继续前行。
最终,凉·治中从事张淳成功到达了建康,向晋主司马衍成功传达了凉王张骏的忠诚之意。
当初在建兴四年(316年),长安沦陷、晋愍帝司马业被汉国俘虏之后,晋廷的政权转移到了江东;那时,敦煌郡派去长安的上计吏(每年定期前往中央向天子做财政农业述职汇报的官员)耿访在一片混乱之中,向南行进来到了汉中,然后乘船顺着汉水东下,来到了江东。
晋·敦煌计吏耿访多次建议朝廷派遣身份地位贵重的人当做使者,前往凉州开展安抚慰问的工作。
后来,晋廷任命耿访暂时担任持书御史,出使凉州任命凉王张骏为镇西大将军,并且还挑选了包括陇西人贾陵在内的十二人前去凉州给张骏做从属官。
晋·持书御史耿访到达梁州之后,由于道路要么遭到了损毁、要么关口守兵根本就不允许晋廷使者通过,使得耿访根本就没办法继续向西进发前往凉州。
于是耿访就把朝廷的诏书交给贾陵,让贾陵扮作商人的模样游走于各个关隘通路之间,就这样才得以勉强顺利向前推进。
本年,贾陵终于成功到达凉州,凉王张骏派遣部曲督王丰等人前往建康送去回礼、向晋廷谢恩。
九年(甲午,334年,成·玉衡二十四年,赵·延熙元年)
1.春天,正月,赵主石弘下诏将年号从“建平”改为“延熙”。
2.晋主司马衍下诏任命郭权(石生的部将,石生在与石虎的对战过程中逃走,郭权也逃往陇右地区,占据上邽郡后向晋廷投降)为镇西将军、雍州刺史。
3.仇池王(由于氐人杨氏的盘踞地点在仇池山,因此氐王也被成为“仇池王”)杨难敌去世,由儿子杨毅继任。
仇池氐王杨毅自称为龙骧将军、左贤王,自封为“下辨公”,任命叔父杨坚头的儿子杨盤为冠军将军、右贤王,封为“河池公”,然后派出使者请求归附晋廷。
4.由于仇池氐人杨氏向晋廷称藩,凉州与梁州之间的道路彻底通畅了;于是,二月丁卯日,晋主司马衍下诏派遣耿访(晋·持书御史)跟着王丰(凉王张骏的部曲督)带着印绶返回凉州,授予凉王张骏大将军、陕西·雍·秦·凉州都督之职。
至此,晋廷与凉州之间的使者每年络绎不绝,外交活动开展得十分频繁。
5.鲜卑·慕容仁(鲜卑大单于慕容廆之子,原为辽东·征虏将军,后起兵造反,目前已经掌控了整个辽东地区)任命司马翟楷兼领东夷校尉,任命前任平州别驾庞鉴兼领辽东相。
6.鲜卑单于段辽(根据地在令支,属辽西郡)派兵攻打徒河县,但是没有取得任何收获,然后再次派遣他的弟弟段兰与慕容翰(原 辽东·建威将军,担心受到辽东公慕容皝的迫害,选择投奔段氏鲜卑)一起进攻柳城(汉代属辽西郡)。
辽东·柳城都尉石崇、城大(即 城主)慕舆埿合力抵御段兰(段辽之弟)和慕容翰的进攻,段兰等人打了半天毫无进展,只好选择带兵撤退。
段辽看到段兰、慕容翰等人就这样灰溜溜的回来了,气得破口大骂,要求他们必须要拿下柳城。
于是段氏鲜卑的兵力在足足休整了二十天之后,段辽再次带着大军浩浩荡荡的攻向柳城,将士们身披双重铠甲、手拿加厚木盾,搬来了大量的云梯搭在城墙上,士卒们攀爬如蚁附。
段氏后续的部队从四面八方向柳城同时发起迅猛进攻,从早到晚片刻不息,一拨拨人倒下、一拨拨人紧随其后冲锋而上,攻城士兵就好似永远消灭不尽、斩杀不绝一般,任凭城楼上的守将如何奋勇搏杀,段氏兵仍旧源源不断的向城上攀登。
然而在辽东·柳城都尉石崇、城大慕舆埿的通力合作之下,硬生生抵挡住了段氏军一波又一波、一轮又一轮的进攻,攻城兵越多,石崇和慕舆埿防守的信念反而越发坚定、二人的合作反而越发默契紧密。
此次攻城战,段氏兵损失了一千多人,段兰已经拼尽了老命向柳城火力全开,但是始终还是没能成功将其攻下。
辽东公慕容皝派遣慕容汗以及司马封奕等人前去营救柳城,在大军出发前,慕容皝告诫慕容汗:“段氏鲜卑现在风头正盛,攻城的节奏相当紧迫,千万不要跟他正面交锋。”
慕容汗生性勇健冲动,带着一千多名骑兵作为前锋部队,完全将慕容皝的叮嘱抛在脑后,打算直接朝着段氏军进发,任凭封奕(慕容皝的司马)如何阻拦,慕容汗就是置若罔闻、一意孤行。
在慕容汗带兵行进的过程中,在牛尾谷(位于柳城北)遇到了段兰(鲜卑单于段辽之弟)的军队,双方立即交斗在一起,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最后以慕容汗的惨败告终。
此战打得慕容汗抱头鼠窜,他所带去的一千多名前锋兵损失了一大半,多亏了封奕(慕容皝的司马)在后面列兵布阵死命抵挡住了段氏军的进攻,这才使得辽东军没有全军覆没。
段兰眼见慕容汗大败,打算乘胜追击,而慕容翰(原为 辽东·建威将军,担心遭到辽东公慕容皝的迫害,被迫选择投奔段氏鲜卑)却担心慕容鲜卑就此被段兰一举剿灭,因此上前劝阻道:“身为主将,做任何决定都必须慎重,可不能脑袋一热想一出是一出。只有认清自己的实力、摸清敌方的情况之后,才能得出最合适的作战方式,如果没有必胜的可能性,最好是不要轻举妄动。
如今虽然已经击败了慕容汗,但是这只不过是一支出来试探的先头部队罢了,并没有动摇到辽东的根本所在。
我知道慕容皝这人,生性狡诈、精于算计,打仗的时候最喜欢用的就是买下伏兵、诱敌深入,如果你就这样贸然深入辽东之地,要是慕容皝亲自率领全辽东的兵力来对付你,那怎么可能打得过呢?这不是自取灭亡吗!
单于(指 段辽)下达命令的时候,不就是指望我们能够击败辽东军吗?现在已经达到目的了,如果为了贪图军功想要不顾后果的扩大战果,万一不如意战败,那么这一仗也算是白赢了,立下的战功也将化为泡沫,功名和赏赐也不复存在了呀!到时候还有脸回去向单于复命吗?”
段兰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毫不留情地直接戳穿:“敌人眼看就要被一锅端了,现在对我们来说进兵追击只有一种结果,那就是赢,绝不会有其他可能。
将军你之所以阻挠我进兵,说白了不就是怕我把你们慕容鲜卑给团灭吗?你放心,千年(慕容仁的小名)现在就在辽东,只要我能除掉慕容皝、推翻他的辽东政权,马上就拥立千年为继嗣,绝对不让你们慕容氏断绝香火,这样总对你够意思了吧?”
慕容翰见自己的内心世界已经完全被段兰看穿,只好遮掩道:“我既然选择投靠段氏,那么就一心一意绝不反悔,我已经是段氏之人,什么慕容鲜卑、辽东国,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劝你不要进兵,完全是为了单于(指 段辽)的事业着想,不希望到手的胜利就这么毁于一旦,也是希望保住你我好不容易建下的功名啊!
既然你不领情,那你留下,我一个人走就是了!”
说完,慕容翰便作势打算带着自己的部下独自返还令支(属 辽西郡,段氏鲜卑的根据地),段兰看到慕容翰执意要走,自己孤军一支留下来继续追击也没有意义,只好跟着慕容翰一起撤兵了。
7.三月,成主李雄将宁州的兴古郡、永昌郡、牂牁郡、越嶲郡、夜郎郡分出来,设置为交州,任命霍彪为宁州刺史,任命爨深为交州刺史。
8.赵·丞相·魏王石虎派遣部将郭敖和章武王石斌率领四万名步兵骑兵向西进兵,讨伐晋·镇西将军、雍州刺史郭权(石生的部将,石生在与石虎的对战过程中逃走,郭权也逃往陇右地区,占据上邽郡后向晋廷投降)。
赵将郭敖和章武王石斌带兵在华阴县屯兵。
夏天,四月,上邽郡的豪强将郭权杀害后投降于赵军。
赵·丞相·魏王石虎将秦州地区的三万多户百姓转移到青州、并州地区。
一名叫陈良夫的长安人不愿被迁徙,逃到了黑羌部落,联合北羌王薄句大等人在北地郡、冯翊郡作乱抄盗。
赵·章武王石斌、乐安王石韬合兵一处讨伐北羌军,将陈良夫和北羌王薄句大打得丢盔弃甲。
薄句大走投无路之下只好逃入了马兰山。
赵将郭敖眼见成功击败了北羌军,决定紧追不舍死咬败军,但是追上去交战了一阵之后却败在了羌人手上,损失了七、八成的兵力。
赵·章武王石斌等人把剩余的部众重新集结起来,退入三城(遍城郡治所为广武县,广武县中有三城、遍城)中防守。
由于赵将郭敖追击北羌败军反而惨遭败仗且损失惨重,石虎派使者将郭敖处以死刑。
赵·秦王石宏被石虎召到襄国之后,就一直在石虎的控制和监视之下,相当于既失去了封地又丢失了兵权,因此忍不住抱怨了几句,结果这些话被石虎的眼线耳目给听到了,很快便汇报到了石虎那里,随后石虎就下令将石宏幽禁了起来。
9.慕容仁(鲜卑大单于慕容廆之子,原为辽东·征虏将军,后起兵造反,目前已经掌控了整个辽东地区)自称为平州刺史、辽东公。
10.晋·太尉·长沙桓公陶侃看到自己现在权力大、地位高、分量重,而且战功赫赫,是朝中鼎鼎大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常常担心自己树大招风、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主动远离了中央的各种政务决策工作,尽量避免与朝政扯上关系。而且现在他也已经步入了老年,更是打算直接辞官退休、返回封地养老。但是陶侃身边的那些从属官、参佐对他是依依不舍,根本不希望他卸任离岗。
六月,陶侃生了一场大病,便借此机会上疏请求退位。
陶侃派左长史殷羡交还朝廷给他的节杖(拥有指挥调遣军队的权力,可以处死违反军纪之人)、麾(大将的旌旗)、幢(象征身份的华盖)、曲盖(支撑伞盖的手柄为弯曲状)、侍中貂蝉(侍中在东晋时期地位极高,貂蝉为侍中头冠上的装饰,象征重要的地位)、太尉印章、荆·江·雍·梁·交·广·益·宁州刺史的印绶和符传(即 凭证)、棨戟(木质的戟,象征权力与身份)。
至于军用物资、器械用具、耕牛马匹、战船战车,陶侃都有明明白白的台账记录,陶侃命人将以上这些物资全部清点完毕、封存在仓库之中,仓库的钥匙由陶侃亲自保管。
随后,陶侃便将往后的工作安排、事项任务一一交接给右司马王愆期(原为温峤的都护,曾作为使者派去请陶侃加入讨伐苏峻的联盟),然后加任王愆期为督护,安排他接管自己的手下的全部文武官员。
六月甲寅日,陶侃乘车离开武昌(平定郭默之叛以后,陶侃就将镇守地点从巴陵转移到了武昌),来到渡口登船,准备返回长沙(陶侃的封国)安养晚年,临行时,陶侃回过头对王愆期说:“我这把老骨头已经不中用了,往后就看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了!”
第二天(六月乙卯日),陶侃在樊谿(位于武昌西三里处)病逝。
陶侃在军营中摸爬滚打了四十一年,处事机敏果断、头脑聪慧、逻辑清晰,工作细致入微、面面俱到,没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浑水摸鱼、偷奸耍滑。
他的镇守地点从江陵转移到巴陵再转移到武昌,行军打仗、迁徙转移路径长达几千里,从来没有过拿自己不该拿的、也没有弄丢过军中的公家财物。
直到陶侃去世后,即便过了很多年,晋·尚书梅陶还是每当一回忆起陶侃就不住地称赞,他曾对自己的心腹曹识写信说:“陶公(指 陶侃)明察秋毫、敏锐通达,给人一种魏武帝(曹操)的错觉,然而他又坦诚可靠、勤勤恳恳、忠贞不二,这一点又与诸葛孔明挺像的。要我说,陆抗这些所谓的名士名将,根本就没法跟陶公相提并论啊!”
谢安(谢鲲的族子)也常常赞美陶侃:“陶公虽然用法严明,但他并不生搬硬套、刻板无情,也就只有他才能抓住法律背后的灵魂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