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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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知道今天是父亲节的!

  不知道是父亲节没有母亲节重要,还是因为世界杯刚好遇上了父亲节,反正,今天的父亲节没有像一个多月前的母亲节一样,被渲染成了跋扈的张扬。

  下午两点的时候,给家里打了电话,刚好是父亲接的。当时老人家正在午睡,模糊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疲倦。依然往常一样,还没有说三句话,就把电话给了母亲。

  自从去年这个时候父亲查出患有轻微的脑梗住了一段时间院之后,每次接电话都总是说不了几句话。他总是词不达意,有时心里明白,却总是表达不出,因此每每都涨红了脸,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因此只能作罢,把电话给予一旁候着电话的母亲。

    父亲老了,耳朵也不太好使。有时电话打了三四分钟,却还是停留在那几句:猜我的名字,问吃饭了没有,有没有上课,天气怎样,如此家常的话,得费力地给他说几遍才能听清。有时他也会在一大早骚扰我几下然后就挂掉,等待着我打过去。可当我问有什么事的时候,他却说看到了手机上我给他打去的未接来电,是我找他的。他总是能在几天后才发现我几天前给他没有接到的电话,然后不管时间不管地点,只要拿到手机看到是我的,就马上回拨过来几下。

父亲是农民,根本就不会知道有这么个节日,自然,他也不会奢望从我这里得到一份节日的问候。但是,这并不等于做父亲的没有任何索要,因为父亲毕竟付出了爱,有付出终会念着回报的。

父亲的爱也许是隐匿的,或隐匿于威严,或隐匿于训斥,甚至隐匿于一种佯装不见的漠然。

父亲的爱也许是冷峻的,或冷峻于旁观,或冷峻于随意,甚至冷峻于一次没有互动的长谈。

父亲的爱也许是粗犷的,或粗犷于豪饮,或粗犷于远望,甚至粗犷于一场拳脚相加的暴政。

记得少年时期,父亲总是对我严加管理,非打即骂。他一直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尽管我从不调皮捣蛋,但父亲依然不允许我有任何的差池。那时,家境贫寒,兄弟姐妹又多,父亲的担子空前的沉重。一向老实巴交的他,只会把弄几个土疙瘩,家庭收入微乎其微。在这样一种状况下,我们兄弟俩的学费都交不起。

我和三哥都在读书,哥哥姐姐们该娶的娶,该嫁的嫁。我总感觉时时吃不饱,每天肚子都饿得要命。有时十天半个月,家里一点荤菜也没有见过。只是在偶尔有干手艺活的人到家里来做点农忙时必须的农具的时候,我才能见到久违的一点鸡蛋和猪肉摆在桌上。每每这时,我就会早早上桌,盛一碗满满的饭,期待着“暴殄天物”一把,然而,在我筷子刚刚要夹起碗里的一块鸡蛋或者肉片的时候,父亲便会当着客人的面自认为无人知晓地用自己的筷子使劲地箝着我的筷子,然后用眼睛狠狠地瞪着我。我明白,父亲是在无声地抗议我的行为,他想让那点不多的荤菜留到下餐再次招待客人。这时,我便会筷子一缩,装作去夹碗里的佐料,然后含着眼泪跑到厨房,抱着妈妈的腿,哼着吵着要吃桌上的肉。这时,母亲终究总是抵挡不住我的吵闹,稍稍愠色地从我手里夺过我的筷子和碗,然后到桌上搛点荤菜给我,以便止住我那无休无止的哭声。

那时,在学习上,父亲对我们兄弟俩的态度是,能读就尽量送,读不出,就不客气,回家干活,省点钱。我知道,那时家里急需劳动力干活,母亲瘦小,干不了多少体力活,而家里田地多,父亲一个人忙不过来。父亲很希望我,或者是三哥当中的一个能帮帮他。每个周末回家,母亲都会做点平日里自己永远不舍得吃的好菜,给我和三哥打打牙祭。而父亲,那时是肯定也不会再死命地夹住我的筷子了。只是,周末的两天,我都不可能安安心心地在家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只要每天到很远的山上去砍两担柴火回来,父亲就不会啰嗦什么了。为了能争取早点完成学校的作业,每个周末天还没亮我就得起床,然后和村里的小伙伴一起上山砍柴,半天的功夫我们就能把两担柴火挑回家,下午的时间就归我们自己支配了。或者河里游泳,或者瓜地里守西瓜,又或者是河边跳高跳远,玩游戏。当然,只要不在父亲的眼皮底下被他看见我们在晃荡,只要把那两担不提要求的柴火摆在了墙角,父亲是不会干涉我的行为的。

那时,我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放牛。父亲总是见不得我空,只要看到了我没事干,他就会差遣我去放牛,而他的要求和别人的又总是不一样,别人的牛就栓在村口或者河边的柳树上,而他放的牛却总是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而且基本不是要淌水过河,就是要放到一片片有坟墓的深山里。那时我胆小,总是一边哭着,一边忐忑不安地把那头恨死了的牛牵回家。有时河水漫道到了我的大腿处,又或者是在狂风大作的黄昏,我还得一个人走近那片吓死人的坟墓。每每那时,我就巴望那头父亲看做命根子的老黄牛突然有一天会暴毙身亡,或者是被别人牵去永远不再回来,那时总是幼稚却又略带报复地想,只要不用我再去放牛,随便它怎么个死法都可以。而我那样恶毒的想法显然从来就不曾灵验。

后来,三哥终于抵挡不住家里的清贫,初三还没毕业,就随着南下的打工热潮闯去了广东。

再后来,我考上了高中。父亲却不告诉那时已经绝望以至于暑假一开始就早已远在广东打工的我。直到开学已经一个多星期了,二哥才从老家打来电报,让我回家继续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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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现在我依然不明白,好歹也是初中毕业的父亲,为何却不想送我上学?为何就不会好好地抓抓我们的学习,把我们兄弟俩都送出去读大学?

也许,父亲是穷怕了!

在那样一种状况下,我开始慢慢地不愿意回家。我宁愿在学校里吃糠咽菜,也不想回家干那些永远也干不完的农活。有时偶尔回去,也会马上再到学校里去。那时,家,对我没有任何的吸引。我讨厌父亲,讨厌他自己没有本事,还总是禁锢着我让我帮他出力。也常曾因他不能提供给我同龄人相同的物质而怨憎他!

只是后来,才发现,父亲的爱也无私,也博大。

在三哥出去上班能赚点家用的钱回来以后,父亲也开始慢慢地反思自己的行为。也许是父亲手头稍稍宽裕了点,又或许是父亲觉得愧对了我。父亲不再像以前一样对我了。我分明能在难得回家的有限次数里,开始零星地感受到父亲的那微妙的爱。比如,那次我从楼梯上摔了下来,父亲会背着我进医院;再比如,我周末难得回家,父亲也不再无休无止地让我干些我不愿意干的活了……但父亲依然对我的学习不闻不问。

日子一天天的熬,虽然痛苦,却终究还得继续过着……

时间终于来到了99年的高考揭榜,我到学校里看自己的高考分数,得知考上了大学时,我高兴极了。要知道,那时对于我们农村来说,能考上一个大学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都不遇的事。而我,是村里真正的第一个大学生!

那一天,我深藏暗涌地回到家,父亲已经在午睡了。我偷偷地跑到厨房,告诉正在忙里忙外的母亲,我说妈妈,我考上了大学,真的!妈妈楞在那里,停下了手里的活,不相信似的看着我,平静地问道,是真的吗?孩子,是真的吗?我说是真的,我考了500多分呢,肯定能上大学的。妈妈出神的看着眼前的灶台,像是对我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太好了,我家儿子有出息了,这下好了!

后来,母亲把我考上了大学的事告诉了午睡醒来的父亲,显然,父亲也有点激动,他没想到我真的能考上去。而那个下午,父亲也破天荒地没下地干活,在家里奢侈地挥霍了一个下午。然后,带着我到村里的祠堂,外祖母家的祠堂,一一烧香,跪拜!

后来,我上了一个师范院校。再后来,我在浙江找了一份教书的工作。每年难得回家,和父亲见了面,总是觉得无话可说,但父亲每次见我回家了,都高兴地合不拢嘴。我知道,用父亲的话讲,就是我替他争气了。

每年过年他都会在我开回家的车里塞上几百块钱压岁钱,说是新年里平平安安;他也总会在我临行前把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叮嘱了再叮嘱……

转眼,父亲已经75岁了,有很多事,他已经不记得了,即便记得,他也表达不清了。

父亲老了,背有些弯弯地驼,手也早已松树皮似的裂开了许多道痕。头发也白了,耳朵也有些聋了……

如今,我已年届中年,终于发现父亲是一本厚重的书。这本厚重的书,记载了一个男人曾经的梦想与拼争,记载了一个暮年老朽的回望与感悟。不是父亲不爱我,只是父亲在用他自己惯有的方式,默默地,润物无声地,关爱着我们一个个兄弟姐妹。

原来,父亲是如此耐人探究;原来,我的血脉里奔腾着如山的父爱!

坐在电脑前,咸咸地写下这段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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