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草履虫避开盐粒,爬往肉汁大快朵颐时,它感到快乐了吗?
当一个人的嘴角上压,眼睛微咪,呼吸短促而抽搐,发出阵阵奇怪的声音时,这个人感到快乐了吗?
一场美妙的音乐会,一块香浓的巧克力,一笔捐给陌生人的钱,一针高剂量的可卡因。这些互不相干的体验,为何都能令人愉悦,让人开心?
所有的生物都是趋利避害的,人类也不例外。但对人类这种有着心灵的生物而言,什么是利,而什么又是害呢?
大自然为人类设计了一套方案,每当人类去做有害的事情时,人类就会感到痛苦,而每当人类去做有利的事情时,人类就会感到快乐。这样,人类就只需要跟随痛苦和快乐的指导,就能知道区分利弊了。
觅食和繁殖一定是有利的,所以美食和性爱一定会让人开心。
但精神药物呢?尼古丁、海洛因、可卡因,酒精,这些东西既不能帮助人类觅食,也不能强身健体,更不能促进人类繁衍后代。它们甚至时常损害人类的身体,对觅食和繁衍都不利。
为何人类在使用精神药物时会感到开心?不是说大自然对人类的设计是要一个东西对人类有利才让人开心吗?
大自然并不是一个智能设计者,它没有考虑到这些。它给人类提供的设计,是当人类觅食、交配时,就让人类大脑中的一部分分泌多巴胺,这样人类就会感到快乐。
但精神类药物直接搭了便车,开了作弊。它直接以生物化学方式刺激大脑分泌多巴胺,这使得人类会追求这种对人体不利的快乐。就像人类本来是靠指南针进行导航,但精神药物这种磁石却干扰了指南针的正常工作,吸引着指针的注意。
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快乐的起源,它是大自然为人类设计的行为导航功能。它告诉人类在诸多物理刺激之中,哪些才是有利于人类的正面刺激。但我们还是想问,如果没有精神药物的干扰,导航功能就能正常工作吗?
不,人类已经不是普通的生物,而是发展出了文明和科技的生物。在这个物质极大丰富的世界,已经正常工作了百万年甚至上亿年的导航功能已经跟不上时代。
当我们吃下一块高糖高脂肪的巧克力时,我们会非常开心,因为在食物匮乏的时代,这种高糖高脂肪的食物对人类有很大帮助。但在今天,巧克力却常常造成人类的肥胖,许多人则因肥胖而损害自己的健康,维危及自己的生命。
不确定的收益也能让人开心,这是为了鼓励人类在困境中采取冒险策略。但大自然没想到人类竟然能发明出赌博游戏,这种“不确定收益”制造机器。甚至电子游戏这种虚拟活动也会让人上瘾。
而一旦人类对某些物质或者行为成瘾,那心中便常常浮出对它们的渴望,一旦得不到满足,便十分痛苦。那些不幸有性瘾的人,并不享受日常人所喜欢的性爱,而仅仅是为了避免痛苦才去做。物质成瘾也是如此,无论是香烟还是酒精,大麻还是巧克力,成瘾都会损害导航功能的正常工作。
幸运的是,随着神经科学的发展,我们对大脑中的愉悦回路越来越了解。我们渐渐了解这个“快乐开关”的细节,知道它是如何被“成瘾”所损害,也会努力帮助人类修复或者预防来自成瘾的威胁。
而这个愉悦回路也会在人类帮助他人时被打开,在人类学习知识时,它也会被开启。这会帮助人类获得可持续的快乐,帮助人类互利共赢。
大卫·林登在他的《愉悦回路》一书中详细介绍了愉悦的神经机制,分析了各类成瘾的神经科学原理以及可能的治疗方案。他在书的最后一章展望了未来科技对人类的影响,如果人类能详细了解大脑的活动原理,知道该如何持续且无损害地刺激大脑,使得快乐无处不在,那人类的这个行为导航功能就会失效,因为指南针在处处都是磁石的地方是发挥不了作用的。
这种考虑并非是杞人忧天,毕竟那些物质或者行为成瘾的人随处可见。一位病人如果手中掌握一个按钮,按钮能控制电极刺激他的大脑,让他获得类似性高潮的体验,那他便会无休止地按动按钮,甚至不惜耗损自己的手指。如果人类真的能无伤害地给自己带来快乐,那人类会沉迷于此而放弃原有的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