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沦陷于一座城

大三下学期的那晚卧谈会,至今令高敏儿印象深刻,左悠楠痛苦地宣布要去相亲,遭到了大家的集体嘲笑。左悠楠,追求者无数,败北者无数,前仆后继者无数,左悠楠要是沦落到去相亲,这个世界一定出大问题了。左悠楠说她家已经给她正式通牒了好几次,要她赶紧找个男朋友,不然她家就给她介绍了。

闻此,高敏儿不由笑了。宿舍里的其他人或男追女或女追男都逐渐有了男友,也就剩下她和左悠楠了,左悠楠是眼界高,高敏儿是心思深。

在高敏儿看来,谈恋爱在大学里就是为了凑成一道风景。无非是昭告天下,这个人没有单着。大家一起吃吃喝喝,游游玩玩,打打闹闹,相拥相离,挥霍一下青春,毕业就一拍两散

这与高敏儿的期望差之甚远。她已经不准备深陷其中,不准备在大学里添那一道无谓风景了,她将自己那份不可说的心事尘封,将那份曾经那么强的渴望雪藏。这样她反而平静了许多,感情对她而言不是可遇不可求,而是可求不可遇,守着一个人的青春,或许孤独但不会可叹可怜,何况,隐约总还有这份期待,还有一份凝望。

如今,眼睛长在天上的左悠楠也要被迫步人后尘了。高敏儿想不明白,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左家里的人干吗逼她?原来,左家里的人已经选好了条件极好的乘龙快婿,害怕夜长梦多,希望左悠楠能在大学最后两年里就将这段感情稳定下来。那个外校的男生,比左悠楠高一级,因师出名门,听起来各方面都很是优秀。

但是左悠楠这么大了,感情还能被父母左右,高敏儿又隐隐看不起左悠楠对感情的不坚持。不过她后来也释然了,大家都是俗世凡夫,何必都要像她宁缺毋滥,一个人苦苦坚守。

左家里的人,经常来看左悠楠,一来就请宿舍了所有人吃饭,她都见过,还算和善。左悠楠的父母却很喜欢她,说高敏儿人如其名,机灵懂事;外在的简单(不知道是不是她衣着简单?高敏儿明明信奉简约不简单),内心纯良可是很有主见,懂得包容(左悠楠虽然也有不少缺点,但是都无伤大雅。),不喜欢与人争执(高敏儿才懒得和任何人吵架呢。),难怪是左悠楠的好朋友。

不过,这话听着,好像还是在表扬左悠楠啊!所以相亲时,居然坚持要带上了她。

当然,高敏儿是不知道究竟的,当她见到那个外形飘逸俊朗、气质脱尘出众、神情闲适随意、声线特别、衣着考究的男生云飞扬时,高敏儿内心还真是有点惊艳,不过高敏儿麻利地将这份惊艳丢到了窗外,内心再次接受了一个不可逃的宿命--各人有各人的幸福和归宿,玫瑰只会开在王子的花园里,娇艳欲滴,等着王子采摘;野百合只会生长在无人的峡谷,花开花谢,无人问津,空有白云飘过,只有蝴蝶飞过

左悠楠和她,真的是两个世界的暂时交回,彼此过客,即使在一起,也感觉好遥远。高敏儿转而一想,云飞扬这么优秀的、这种家世的人不是只应该存在于小说里吗?落在现实里,不过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她又期待着他的草包表现。她以为她那餐饭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以室友身份,现场人证左悠楠的种种优点。

其实,左父母的真实想法是她是个极好的陪衬,个子不矮不高但是过瘦的她可以更加显出左悠楠模特般高挑的身材,穿上衣服显瘦,脱了衣服有肉;皮肤麦色的她可以凸显左悠楠的白皙;她的不太大又近视的眼睛更是左悠楠双眼皮(大一时手术割出来的,也很漂亮)的反衬,尽管,高敏儿自认为她的的眼睛完美地适合自己,就是戴副眼镜有时麻烦了些。

在左悠楠父母眼中,别的地方来的人再好,与当地的人比起来都是小家碧玉小格局,只有左悠楠才是名门闺秀。还有,高敏儿不善与异性交往,更能衬出左悠楠的落落大方。

因不明就里和事不关己,高敏儿倒是放得开,吃地欢,哪像左悠楠要端着淑女范儿。当然,高敏儿话不多,她明白主角是谁。再者,她也不知道说啥,除非是为了佐证左悠楠的优点,绝大多数时候,高敏儿都选择沉默。至始至终,高敏儿的眼皮都没抬,看人时目光都是散的。

高敏儿在心里一直念叨鲁迅先生的名言: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灭亡,可是高敏儿却是中间地带,既不爆发也不会灭亡。对那个男生一见钟情的左悠楠,反而有些局促和不自在,时不时还需要高敏儿和左悠楠父母不显山不露水地从旁帮衬。幸好,云飞扬也只是随便、礼节性地问了问她们的学业和学校活动。

虽然,多年以后,她知道了左悠楠父母的真实意图,她也没生气,没什么埋怨。当时,她就是一个其貌不扬、家世不佳的绝佳陪衬。确实,是个正常男士,也一定会选择光鲜亮丽的左悠楠,站在那都抢镜和抢睛,对人还是实心眼,特好。而高敏儿就是人群中那个普通的一员,再有气质再特别,有左悠楠在场,就不会有人多看她一眼,谁会花心思注意平凡的她。

可是,高敏儿不在乎被比下去,真正懂她的人,一定愿意花心思了解她的;真正在乎她的人,就算看到左悠楠,眼睛里也应该全是高敏儿的,左悠楠是高敏儿感情的试金石,这就是高敏儿逻辑。相亲宴上的云飞扬,也没有高敏儿期待中的任何偏狭过激或过拙的草包言辞,整个人自始至终都很淡,淡的无法捉摸,淡的看不清内里,高敏儿内心好是失望。

不过,这是一个离高敏儿很远的圈子,一起都失去了熟悉的真实感,浮华之下到底是什么,她没这个兴致探究和介入,也决不会想在这里找那个读懂她内心的人。

从此,左悠楠就沦陷在云飞扬这座城里了。整个人云里雾里,满脑子都念着云飞扬。每天纠结于是该矜持些等着云飞扬的电联,还是该主动些暗示她的心思。高敏儿就成了“爱情大全”,只是因为她没少看过言情小说。

可是,拜托,高敏儿只是个书痴,要知道,高敏儿素来好读书不求甚解,对国内国外小说诗歌散文、童话言情武侠科幻、古典现代高敏儿统统不拒;古龙金庸张爱玲亦舒等的全集她也一口吞下,张晓风舒婷席慕容等的也逢其书必看,看过也就罢了,对爱情从来没有亲身实践,高敏儿怎么知道如何指导?

然而,为了解救朋友,高敏儿就按她的想法为左悠楠支招,那就是遵从自己的内心,表现真实的自己,喜欢就不必矜持,一个可以接受真实自己的人才是那个对的人,任何伪装,都是不必要的。

以左悠楠的实力,主动出击定会一举拿下。实在不行,有云飞扬的手机号,为了避免电话里的尴尬,发短信肯定是最妥当的,可以草拟好,反复修改再发啊。高敏儿为左悠楠草拟了一条:“一个人静静地宅在宿舍,是被世界遗忘了还是这样更难得?如若徜徉在春天里,心情会不会更不错?”左悠楠嫌这条短信太文绉绉,言语不详,可是,总不能太平铺直叙吧。

还好,云飞扬回复了:“如果我正好有时间,那么想出去走走吗?”左悠楠收到回复就激动不已,从床上跳了下来,开始梳妆打扮,试穿衣服。把高敏儿逗乐了,看来爱情还是美好的,也是值得期待的,才动心就已经这样心情雀跃不已了。

左悠楠约会回来后,虽然还是很开心,但是郁闷于自己的表现过于木讷,苦于未能给云飞扬留下一个没齿难忘的印象。很多时候都是云飞扬在没话找话,左悠楠却只能一两句应答,只有聊到高敏儿时,她才话匣子打开,说了好多,左悠楠好害怕云飞扬会觉得和她在一起意思。

高敏儿只好帮她分析,怪只怪左悠楠先喜欢上了云飞扬,云飞扬的一切都是光芒万丈,刺得左悠楠睁不开眼,晃得她晕晕乎乎,左悠楠哪里还有招架之力。不过,高敏儿怎么就成了他们的话题,真是没抓住重点,喧宾夺主,真是恋爱中的女人智商是零。

左悠楠解释说,云飞扬问她平时会干些什么。她就老实交代说多和高敏儿在一起,总得和别的男生划清界限吧。还好是说好友高敏儿,她还语言连贯些,有的聊。云飞扬聊天时,说高敏儿和一般女孩子不太一样,是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左悠楠解释说,其实高敏儿人很有趣很好玩,和高敏儿在一起绝对特轻松没负担,只是高敏儿不太会和异性接触,在异性面前放不开罢了,有些呆萌,给人感觉像活在自己世界里。如果大家以后熟悉了,就会发现一个非同凡响的高敏儿。

左悠楠深信,云飞扬认识和结交的人,绝不是一般人物,所以,她这个朋友对高敏儿是绝对厚道的,高敏儿有望开花结果。高敏儿给了左悠楠一个白眼,左悠楠还真当自己是月老,高敏儿就算没有异性缘,也不至于焦急成这样吧?左悠楠见个人就为高敏儿拉郎配的毛病永远不肯改变。左悠楠对于约会中还有一点没敢告诉高敏儿,她还对云飞扬说,高敏儿和她一样在感情上都宁缺毋滥。

左悠楠害怕高敏儿嘲笑她过于直接,虽然拉着高敏儿垫背,左悠楠也觉得那句话不妥,可是已经说出去了,总不能收回来。云飞扬听后,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当时左悠楠都要囧死了。还好,云飞扬最后说,知道了想知道的,再约。左悠楠问高敏儿云飞扬知道了什么该知道的,因为她思索再三,还是不太懂。

高敏儿恨铁不成钢,说是高看了左悠楠的智商,“他约的是你,见的是你,你说他想知道什么?还有,怎么会有人约会还主动想带个电灯泡的?我就喜欢一个人单着,又不妨碍你的事。可是你,左悠楠,追求者无数,败北者无数,不就说明魅力无人能挡吗?不就说明一般人你不会看在眼里吗?暗示这些,让对方学会主动赶紧把握,否则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又让对方自鸣得意,虚荣心得到满足,岂不顺理成章,大事可成?”

左悠楠不以为然,“要是这么说,摆明我就是爱招蜂引蝶。这样多让云飞扬没有安全感啊?云飞扬不光不上当,只怕还不会再理我了。这种暗示,多小儿科?明着说都不懂,暗里说就更不明所以了,也就你这个纸上谈兵的还想用。”

“可是,书上确实说,男生作为雄性动物,被惦记越多的猎物更能激发其征服欲吗?”高敏儿辩解无力,词穷了。

“高冷男云飞扬肯定是要找独属于自己的一份情感,所谓限量版,不,是珍藏版。哎呀,我现在明白,为何这些追求者,我都看不上了。这些人和云飞扬一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从见到云飞扬,我就开始相信命中注定的缘分了。高敏儿,你也会等到独属于你的感情的。不过,女孩子的花期都是有限的,你可别蹉跎了啊!其实,相亲也不错,你看我就是相亲相到的云飞扬,干脆,让我爸妈也给你张罗一个。”

左悠楠一副幸福陶醉的样子,倒是也不忘为高敏儿着想。高敏儿第一次看到左悠楠这种乐不思蜀表情,只有云飞扬可以打败左悠楠对游戏和网购的痴迷,看来左悠楠的世界里云飞扬最大最重要,看来云飞扬这座城市的魅力,左悠楠是抵挡不住的。估计,左悠楠缴械投降已指日可待了。

高敏儿为左悠楠高兴,她心里又开始相信爱情了。虽然,她变不成小公主,会是永远的灰姑娘,只要有王子或骑士来叩门,不管黑马白马,她都会很开心。高敏儿内心也小小地雀跃了一下,即使她遇见的不是一座城,一个小镇子也不错,只要有很好的风土人情,她也愿意安营扎寨

那么高敏儿的小镇子在哪里?是在云山还是被雾罩住了,为什么这么久没有任何端倪?高敏儿希望她的小镇子,不要有云飞扬那样光亮,但要有云飞扬那样的风采,既能仰望,又不太远,总之,刚刚好就好,总之要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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