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后的彭阳,天高云淡乡野间

图︱杨生叶
推窗见山,山在云雾里;开门迎风,风带草木香。这秋分后的彭阳,仿佛一位洗尽铅华的素颜女子,露出了最本真的模样。
图︱木易水车
晨光熹微时,我披衣起身。庭院的红梅杏树筛下细碎的影子,像是大地的脉搏。抬头望天,那蓝是说不出的——不是画师调色盘上的钴蓝,也不是海天相接的蔚蓝,而是彭阳特有的、带着山野气息的澄澈之蓝。这蓝,蓝得教人心慌,仿佛多看一眼,魂儿就要被吸了去。夏日那些个零碎的瓦片云,如今连影子也寻不着了,只剩这无边的、坦荡荡的蓝。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这般澄澈,原是自然最本真的底色,亦是人世最难得的清明。
老农在田埂上歇脚,眯着眼说:“这天,高得能听见大雁的翅膀声哩。”我忽然想起郁达夫在《故都的秋》里说的:“秋天,这北国的秋天,若留得住的话,我愿把寿命的三分之二折去,换得一个三分之一的零头。”而彭阳的秋,何尝不让人生出这般痴念?痴念源于眷恋,而眷恋,往往生于对纯粹与安宁的刹那感知。
山雨洗净心上尘。初秋连日细雨,一直飘落到秋分前日方歇。这雨下得颇有分寸——不疾不徐,像是怕惊扰了山雀的好梦。雨水洗过的山野,绿得分外动人。那不是初春怯生生的嫩绿,也不是盛夏沉甸甸的墨绿,而是一种饱经风霜后的翠绿,绿得厚重,绿得坦荡。雨洗尘,亦洗心;山野之绿,原是岁月沉淀后的从容与坦然。
沿着新修的产业路漫步,梯田层层叠叠,宛若大地的指纹。玉米秆挺着腰,谷穗低垂,泛着淡淡的黄。这黄,黄得含蓄,像是宣纸上晕开的藤黄。远山近树,层次分明:杨柳黄得温暖,杏树红得热烈,松柏绿得深沉。这番景象,让我想起徐志摩的诗句:“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而彭阳的秋色,不正是天地间最动人的投影么?万物皆有时,秋的投影,是时光写给大地的情书,每一笔色彩都是生命的密语。
山色如酒醉人心。转过山梁,眼前豁然开朗。整面山坡的杏树林,红得如火如荼。这红,不是城里霓虹的艳俗,而是带着山野气息的酡红,像是饮了秋露醉了一般。偶尔有山鸡扑棱棱飞过,惊落几片红叶,飘飘悠悠,如诗如幻。极致的绚烂,往往生于寂静的酝酿;山野的醉意,是生命在凋零前最慷慨的绽放。
站在山顶四望,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心旷神怡”。这感觉,像是胸腔里装得下整座山卯沟壑,连呼吸都带着草木的清香。几个农人正在收割,笑语声顺着山风飘来。他们弯腰的姿势,与这片土地如此和谐,仿佛生来就是这山水画里的一笔。当人与土地相融,劳作便不再是辛劳,而成了与天地对话的仪式。
“以秋补夏,这秋田的收成好着哩!”老张扛着锄头走来,脸上的皱纹笑成了菊花,就像彭阳秋天漫山遍野的野菊花。他说儿子在县城跑快递,但自己还是舍不得这几分地。“闻惯了泥土味,睡不惯城里的席梦思哩!”这话朴实,却道出了生活的真谛。根植于土地的情感,是一种深沉的生命力,它让寻常的日子有了重量和温度。
天地为卷写秋意。夕阳西下时,天地间最是动人。余晖给山野镀上一层金粉,连炊烟都带着暖意。茹河水声潺潺,应和着归鸟的啼鸣。这时节的彭阳,像一坛陈年老酒,越品越有滋味。日暮非终结,而是另一种开始,它将白昼的喧嚣沉淀为夜晚的宁静,如同人生历经繁华后归于平淡的智慧。
晚归的农人三三两两,说着今年的收成,明年的打算。他们的背影在暮色里拉得很长,与山峦融为一体。这不正是朱自清笔下“荷塘月色”般的意境么?只是这里没有荷香,有的是新翻泥土的芬芳;没有月色,有的是万家灯火的温暖。希望,正是在这日复一日的耕耘与言谈中,如种子般悄然孕育。
夜幕收拢,我独坐院中。星子格外明亮,像是谁在天幕上撒了一把碎钻。秋风拂过,带着些许凉意,却让人格外清醒。这彭阳的秋夜,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却又热闹得能听见万物的呼吸。唯有在极致的寂静中,方能听见宇宙深处最宏大的交响。
秋分后的彭阳,教会我一个道理:最美的风景,不在远方,就在脚下这片土地;最深的哲理,不在书本,就在这四季轮回里。天高云淡不只是景象,更是一种心境;心旷神怡不只是感受,更是一种生活态度。真正的富有,在于对细微之物的感知力;真正的强大,源于内心的淡泊与安宁。
这山野间的秋天,这彭阳的秋天,以它洗尽铅华的本真模样,无声地诠释着生命的丰盈与静美。它让我深信,淡泊方能明志,宁静终可致远——在这四季的默化中,我们寻回的,恰是自己最初的模样。

(文︱木易水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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