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当天的清晨，青山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得刺眼。祁诗瑶坐在612病房外的长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素描本边缘。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远处咖啡机的声响，构成医院特有的冰冷节奏。
"你不该逃学。"韩母端着纸杯走过来，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色。她递给诗瑶一杯热可可，动作和韩景城如出一辙。
诗瑶接过纸杯，热气氤氲中看见护士们推着移动病床从病房出来。韩景城躺在层层被单下，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他颈间还戴着那条银链，药瓶吊坠随着病床移动轻轻摇晃。
"景城。"诗瑶下意识站起来，病床经过时她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只碰到冰凉的床栏。
韩景城突然睁开眼睛，睫毛在顶灯照射下投下细碎的阴影。他动了动插满管子的手指，诗瑶立刻将自己的小拇指勾上去。
"我等你。"她俯身在他耳边说，闻到他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第19次笑容已经准备好了。"
医护人员开始清场。诗瑶退到墙边，看着病床消失在电梯门后。韩母塞给她一个牛皮纸袋："景城让我转交的。"袋子里是那本战术图笔记，最新一页写着：如果醒来时看不到你，就翻到第87页。
诗瑶紧紧抱住笔记本，封面上还残留着韩景城常用的薄荷香气。走廊尽头的电子钟显示07:30，手术室的红灯亮了起来。
学校里的流言在这一天达到顶峰。诗瑶刚走进教学楼，就看见公告栏贴满了韩景城的病历复印件。林薇和她的朋友们站在走廊中央，看见诗瑶便夸张地捂住胸口："哎呀，'死神女友'来了！"
"让开。"诗瑶的声音很轻，却让周围瞬间安静。
林薇反而上前一步："你知道他为什么喜欢你吗？因为快死的人需要个陪葬的——"
清脆的巴掌声在走廊回荡。林薇捂着脸倒退两步，不可置信地瞪着诗瑶。整个教学楼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你...你敢打我？"林薇的声音尖锐得刺耳，"给我教训她！"
诗瑶被推搡着撞向墙壁，后脑勺重重磕在消防栓上。耳边嗡嗡作响，视线边缘泛起黑雾，但她仍死死抱着那本战术图笔记。有人拽她的头发，有人踢她的小腿，更多人在周围哄笑拍照。
"住手！"叶皓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教导主任来了！"
人群一哄而散。诗瑶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温热的血液顺着后颈流进衣领。她低头检查怀里的笔记本，发现封面沾上了血迹——暗红色晕染在韩景城亲手写的"战术图"三个字上，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医务室的消毒水味道和医院如出一辙。校医缝合伤口时，诗瑶一直盯着手机。已经下午三点，手术应该进行到最关键的部分了。韩母答应有消息就通知她，但屏幕始终漆黑如墨。
"你需要去医院做个脑部CT。"校医担忧地说，"这种撞击可能会造成脑震荡。"
诗瑶摇摇头，谢绝了洛依霏送她回家的建议。黄昏时分，她独自来到锁闭的天台——韩景城给她的钥匙还在书包内袋里。
寒风呼啸着掠过耳畔，诗瑶站在当初韩景城绑围巾的栏杆前。远处青山医院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几个窗户亮着灯，不知哪一扇后面是正在生死边缘挣扎的他。
手机突然震动。诗瑶颤抖着掏出来，是韩母的短信：手术结束，医生想和你谈谈。
没有说成功与否，没有提及韩景城的状态。诗瑶的心跳快得发疼，她翻开战术图笔记第87页——那里贴着一张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拍下的照片：在图书馆阳光最好的位置，她趴在桌上熟睡，嘴角微微上扬。照片旁边是韩景城的字迹：第17次笑容，偷来的，但一样珍贵。
出租车在雪夜里缓慢行驶。诗瑶额头抵着冰凉的车窗，看着雪花一片片扑向玻璃，又迅速消融。战术图笔记摊在膝头，她反复摩挲着那些记录她笑容的页码，仿佛这样就能给远方的手术室传递力量。
青山医院大厅空荡得可怕。诗瑶的脚步声在走廊回荡，像倒计时般令人心悸。重症监护区的灯光格外明亮，她远远就看见韩母佝偻的背影。
"阿姨..."诗瑶轻声呼唤。
韩母转过身，脸上的泪痕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她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是颤抖着指向监护室的玻璃窗。
诗瑶一步步走近，心跳声震耳欲聋。透过玻璃，她看见韩景城躺在各种仪器的包围中，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脸上戴着氧气面罩。心电监护仪显示着规律的波形，输液泵不断将药物送入他的血管。
"手术...成功了？"诗瑶的声音轻得像雪落。
主治医生走过来，白大褂上沾着可疑的褐色痕迹。"从技术上说，是的。"他推了推眼镜，"但他的心脏停跳时间比预期长，现在处于药物诱导昏迷状态。"
诗瑶的视线模糊了。她把手贴在玻璃上，恰好对着病床上韩景城垂落的手。那只曾经在篮球场上灵活运球的手，现在苍白如纸，静脉留置针周围泛着青紫。
"最关键的48小时。"医生继续说，"如果他能醒来..."
"什么时候能知道结果？"诗瑶打断他。
医生和韩母交换了一个眼神："72小时内是黄金期。之后..."他没有说完，但诗瑶已经明白了。
监护室的玻璃映出她狼狈的模样——后脑勺缠着绷带，校服领口还有血迹。但此刻这些都不重要了。诗瑶从包里掏出素描本，翻到最新完成的那页，贴在玻璃上。画中的她笑容灿烂，眼角却含着泪水，下方写着"第19次笑容，等你来验收"。
"他会看到的。"韩母突然抱住诗瑶，声音哽咽，"他一直在等你..."
夜深了，诗瑶蜷缩在监护室外的长椅上。医院的暖气很足，但她仍觉得冷，只好把韩景城的战术图笔记抱在胸前。走廊尽头的电子钟跳过00:00，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透过门缝传来，像一颗倔强跳动的心脏。
窗外，雪下得更大了。诗瑶想起韩景城说过的那个梦——变成流星的梦。她轻轻翻开笔记最后一页，在"第87夜"旁边画了一颗小小的星星，然后在这颗星星周围，画上第一百道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