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澎湃:科学家的内心世界》一书采访理查德莱万廷(Richard Lewontin),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极具个性,敢于讲真话,且反科学传统的斗士,他是哈佛少有的几个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
一般人对于科学家的刻板认识是:认为科学家就是一群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怪咖”。大众总是好奇科学家何以能够如此专注,他们经常会问:科学家的驱动力是什么?科学家的成就感是什么?通常比较有逼格的回答是:发现大自然的奥秘,发现真相的乐趣。理查德是这么说的:
“每当我解决了问题,我就从科学中获得了快乐。。。。。。我可以说,我在科学工作中的快乐,正像某一位科学家所说,科学工作中的快乐就在于发现一些事实的真相。但是我要指出,大部分科学家并不是在讲真话,他们从科学工作中获得的快乐不是来自于发现了真相,而是因为赢得了别人称之为伟大的东西。”
理查德讲出了关于科学家动力和成就感的大实话。诚然,我们不排除有少数非常纯粹的科学家,他们的追求就是要发现自然的真相,为了求知,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但除此之外,对于大多数的科学家而言,获得别人的称赞,认可,或钦佩,即理查德所说的“赢得了别人称之为伟大的东西”,可能更是支撑着他们继续投身科学的真实动力和成就感。
科学家的动力和成就感是因人而异的。历史上唯一一个获得两次诺贝尔化学奖的科学家Frederick Sanger自述他投身科学就是为了解决问题,为了能够获得稳定的工作以及支撑科研所需的各种设备条件(Drive and Curiosity: What Fuels the Passion for Science)。Sanger是一个老实人,没有各种花哨的说辞,在退休前关闭实验室的前一天还在做实验,退休后,就安静的离开实验室,回家打理自己的花园去了。他自述自己搞科研从来不设定什么宏大的目标,就是一步一步的解决所面临的问题。他也不说什么“为了发现大自然的奥秘”之类的台面话。我们几乎可以认为,Sanger的科研动力和成就感来自于解决问题时获得的快乐。
还有的人可能是为了某种“伟大”的责任,比如治病救人;还有的人证明自己的国家,比如施一公就自称他做科研的根本动力决不是兴趣,而是责任,是为了证明中国人也可以做出好的科研;还有的人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以收获他人的认可和尊敬。这种科学家遍地都是,在中国更是如此。驱动他们做科研的动力来自于周围人的认可(当然在表面上,他们还是自称是为了满足好奇心,为了探寻自然的真相),来自发表高水平的论文。一种很常见的现象是,只要有发表在顶级期刊的论文在手,在中国就可以收获无数的赞美之词,羡慕的目光,被众人簇拥的荣耀,以及大量的科研经费(比如在中国被人趋之若鹜的所谓“院士”)。却鲜有人会真正去思考真正的科学价值。更不用说对其提出质疑了。像那种在顶级杂志狂发论文的人,在中国是不可能有人敢去质问其真正的科学价值的。这背后的暗示是,大多数科学家追求的还是表面上的成就感,是科研成就所带来的社会价值,而不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和对探寻大自然之真相的执着,也不是出于对知识本身的尊重。在中国这种在文化基因中就不以追求自然真理为荣的文明里,情况就更是如此了。
如果哪一天中国的大多数科学家打心底里真的是因为好奇心,因为打破无知,因为追求自然真理而投身科学,而不是因为各种科学成就所带来的附加价值而投身科学,那时才是中国的科学真正崛起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