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亲密的人，亲密的爱人
“夏暖阳！你在哪儿啊？”邱雨晴嘶哑着声音哭喊，“夏暖阳，你快出来啊！”
“我在这儿。”
那好听得像播音员一样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从背后传来，邱雨晴猛然转身，看见了夏暖阳灿若星子的眼眸。
“你去哪儿了！”邱雨晴抓住他上上下下地仔细检查，“你没事吧？”
“没事儿，”夏暖阳也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摔疼了吗？”
邱雨晴不答反问：“刚才是你救我的？”
夏暖阳“嗯”一声，不满地说：“那个人怎么那么无耻啊？你怎么有这样的同事啊？”
邱雨晴继续无视他的问题，自顾自地问：“你为什么救我？”
夏暖阳好笑地反问：“救你还要问为什么吗？”
“不需要吗？”邱雨晴盯着他的眼睛，问，“你知道刚才多危险吗？”
“我没想那么多，我不能让你有危险。”
“即使自己可能会受伤也要救我，是吗？”
“嗯，”夏暖阳蹲下身体，看着她膝盖上擦伤的创口，“疼吗？伤到骨头了吗？”
“你起来！”邱雨晴把他拽起来，让他和自己保持平视，一字一字地问：“即使自己有危险也要救我，是吗？”
夏暖阳看着她，郑重地回答：“我要保护你。”
望着面前这张年轻、好看的脸，邱雨晴的心越来越柔软。他要保护她，不顾一切地保护她，即使自己可能会受伤也要保护她，即使自己有危险也要保护她，即使比她小十岁也要保护她。没有说过一句“喜欢”，更不曾言爱，可是，她相信，这个骚年才是最关心她、在乎她的人。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莫名地想起这首诗，邱雨晴只觉悲从中来——十七岁的他，二十七岁的她，究竟是相见恨早还是相见恨晚？心底掀起了巨大的波澜，邱雨晴动情地抱紧他，就像一松手就可能弄丢了他。
夏暖阳先是惊诧，继而不安，继而放松，继而微笑，继而笑问：“你干嘛呀？”
“你不喜欢啊？”邱雨晴悻悻地放开他，表情很尴尬。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从表情来看，夏骚年很后悔，从行动来看，夏骚年很茫然，请求邱雨晴再抱抱他是说不出口的，就这么不抱了又是不乐意的，只好傻乎乎地看着邱雨晴，一脸欲言又止。
邱雨晴看懂了，大方地再度抱紧他，笑着骂他：“臭小孩儿！”
“我不是小孩儿！”夏骚年不知道哪来的火气，一副又臭又倔的模样。
“哦？！”邱雨晴嗤地笑出声来，“你不是小孩儿还是老男人吗？”
“那倒也不是，”夏暖阳想一想，言之凿凿地说，“看一个人成不成熟不在年龄，要看心理成熟不成熟！”
“哦？你还很有理啊？”邱雨晴笑问，“那么请问，你觉着，你的心理成熟度和我相比怎么样呢？”
夏暖阳翻她一眼，理直气壮地说：“差不多吧！”
“哦？！差不多？就是说我和你心理上讲是同龄人？你可……”话至此处，邱雨晴心中一动，戛然住口。
“怎么不说了？”夏暖阳得意地问，“觉得自己没理了？”
“不是……”邱雨晴顿一顿，说，语气很郑重地，“夏暖阳……”
“啊？怎么了？”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啊？”夏暖阳笑，“看你一本正经的，怪吓人的。”
邱雨晴深吸一口气，问：“你喜欢……和我在一起吗？”
夏暖阳纳闷地问：“这还用问吗？”
邱雨晴没控制好表情，腆着脸笑了。夏暖阳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也跟着笑了。
“哎……”邱雨晴收敛笑容，些微红了脸，“夏暖阳……”
夏暖阳莫名地觉得好笑，就笑了，“你干嘛？”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一个……很严肃的问题，”邱雨晴干咳两声，清清嗓子，郑重地说，“我想……和你在一起……你愿意吗？”
“啊？”夏暖阳不明所以地问，“咱俩现在不是就在一起呢吗？”
“不是现在，”邱雨晴顿一顿，说，“我是说……永远在一起，你……明白吗？”
“永远……”夏暖阳明白过来，脸色也黯淡下去，连眼睛都失去了光彩。
“你……”邱雨晴咽口唾沫，硬着头皮追问：“你愿不愿意啊？”
“我……”夏暖阳顿一顿，低声说，“不行……”
“不、不行？”邱雨晴吃惊地看着他，脑袋里忽地冒出五个大字——万万没想到！
夏暖阳的脑袋大概进水了，看不懂她的失望，还以为她没听明白，又重复道：“我不能永远跟你在一起。”
呵呵……
这是邱雨晴唯一能想到的合适的回应。但是，她没有这样回应，她转了头，向度假村走去。
“你去哪啊？”夏暖阳匆匆跟上她，“你又生气啦？”
邱雨晴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更不给他半句回应。远处有人快步走来，看身高和身形就知道是明朗，他的脚步急匆匆的，转眼已来到邱雨晴面前，他满眼担忧和焦虑地问：“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你来……”情绪化的控诉才开了个头，邱雨晴心念一动，连声质问：“第一次约会你就提前离开，我和你到底算什么关系啊？我现在是不是你女朋友？”
“是啊，”明朗毫不迟疑地说，“你去了就是了啊！”
邱雨晴对他露出笑脸，上前挽住他的手臂，“刚才没吃饱，我又饿了。”
明朗痛快地说：“接着吃去！”
走进度假村之前，邱雨晴没有再回头，她猜想夏暖阳一定一动不动地站在公路旁、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像个傻子一样呆呆地看着她和明朗勾肩搭背地离开，脸上是茫然又无辜的表情。
你无辜？拉倒吧！你就装吧！你个小清新！你个小纯洁！呸！我一点也不同情你！邱雨晴在心里恨恨地骂，我一点也不心疼你！我再也不要见你了！永远！
还是西餐厅，还是和傍晚时相同的座位，甚至，连服务生都是同一位。
“你点吧。”明朗把菜单推给邱雨晴。
邱雨晴淡淡地笑：“和晚上一样吧。”
明朗望着服务生，调侃地问：“还记得我晚上点过什么吗？”
“不记得了……”服务生笑得很尴尬。
明朗呵呵一笑，菜单也不看地报出一串菜名，服务生一一记下，由衷地夸赞：“先生您的记性真好。”
服务生离开后，明朗问：“刚才你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就……就在度假村外面随便溜达溜达。”
“你干嘛骗我啊？”明朗陪着笑问，“生气啦？”
“啊？”邱雨晴一愣，猛然想起刚才骗明朗她在翠羽镇的话，呵呵地笑，“我就那么随口一说……”
“还拿那孩子骗我！”明朗叹一口气，深深感慨，“你们这些女人啊！一旦从朋友变成女朋友，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啊？！你？你后悔了？”邱雨晴瞪大眼睛，内心慌张，外表强硬地问。
明朗嘿地笑了，“你怕我后悔啊？”
“什么人呐！第一次约会就欺负人！”邱雨晴白他一眼，举刀刺向牛排。
明朗收敛了笑容，问：“刚才出什么事儿了？”
“啊？什么？”邱雨晴心虚的快要心塞了，她不明白，明朗怎么知道她和夏暖阳的事了？没道理嘛，他刚才明明不在场！
明朗自然不知道她这番心事，他只道是刚才真的发生了什么特别可怕的事把邱雨晴吓坏了，又或者是他自己被梁远给忽悠了。
“梁远说你被车撞了……”这种话题可不太招人喜欢——不吉利，所以，明朗快速略过，“吓了我一跳，赶紧出去找你，”明朗拉着她的手看看她手肘上的擦伤，皱着眉说，“没他说的那么严重啊，那小子有病吧？”
邱雨晴气呼呼地说：“是他盼着我被车撞死吧！”
“瞎说什么呢！”明朗骂她一句，不解地问：“到底他又干什么了？”
邱雨晴四下瞧瞧——左近无人，这才低声说：“我在度假村外面碰见他了，我以为他不会再骚扰我了，就没大防备他，谁知道他又……”邱雨晴瘪瘪嘴，“我吓坏了，就咬了他，他就把我推到路中间了，然后一辆大货车就开过来了，我就跳到路边摔进灌木丛里了，他就跑了。”
明朗沉默良久，沉声说：“这小子真不是个玩意儿！”
“他找你干嘛？”邱雨晴问，“有什么急事儿啊？”
“别问了，工作上的事儿，”明朗停顿片刻，“这个项目结束了，我就打算辞职了。”
“这么快啊？都准备好了？”邱雨晴很意外，“我以为要过个2、3年呢。”
“本来是打算慢慢来的，”明朗苦笑，“现在看来，得抓紧了。”
“是因为梁远吗？”邱雨晴问。
明朗沉吟道：“别问了。”
结账时已经十点了，两人都显出了疲惫之态。这也难怪，一个晚上，邱雨晴先受了梁远的惊吓、再受了夏暖阳的刺激，而明朗心里藏着隐忧，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是以，从西餐厅出来，两人就直接回客房楼了。
走到邱雨晴房门前，明朗笑望着她不说话，邱雨晴懵懵懂懂地问：“怎么啦？”
“呃……”明朗含蓄地问：“在你的小说里，俩人约会完了分开之前应该干什么？”
邱雨晴顿时红了脸，羞答答地说：“吻别啊？”
明朗无奈地叹一口气，说：“好吧。”
他将邱雨晴轻轻拥入怀中，在她脸蛋上轻轻一吻，比上一次在楼梯间里还轻、还柔。吻过了，明朗放开她，摆摆手，“走了。”
“啊？”邱雨晴呆呆地看着他，“这就完啦？”
“嗯？”明朗一愣，唇角打开一个很坏的笑，他用目光指指邱雨晴的房间，“我……进去？”
“啊？！”邱雨晴一惊，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干……干嘛？”
明朗轻轻拍拍她的脑袋，说：“逗你的，我走啦。”
“喔……”邱雨晴眉头微蹙地看着他，有点担心自己刚才的举动是不是过了。
明朗对她笑一笑，转身走向楼道深处。
“哎……”邱雨晴在他背后叫他。
“怎么了？”明朗回头看着她，眼神很暧昧，“有什么吩咐？”
“你……没生气吧？”邱雨晴期期艾艾地问。
“没有，”明朗笑得很温暖，还很真诚，“这事儿……得有个过程，对吧？”
“啊？对对！”邱雨晴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尴尬的要命。
明朗笑一笑，话里有话地说：“快睡觉吧，别瞎想了！”
明朗真的走了，没有再回头，邱雨晴也没有再叫他，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就这样结束了。回到房间，正在卫生间洗澡，就听见手机在房间里响，邱雨晴匆匆冲掉身上的泡沫，用浴巾把自己裹起来跑进房间。电话是缪蕾蕾打过来的，邱雨晴忙接听起来——“蕾蕾，我刚回来。”
“干嘛去了？我一直等着你电话呢。”
“刚刚……”邱雨晴吃吃地笑，“跟他一起吃饭去了。”
“谁啊？哦，你领导啊？哦，现在是你男朋友了吧？”还没得到邱雨晴确认，缪蕾蕾就兀自开心地笑起来，“我就说没事儿吧你还不信，你怎么那么不自信呢？看，他又来找你了吧？人家肯定是有急事儿才走的，事儿一完马上就回来了，你呀！就是又敏感又多疑！”
“你什么时候说了？”邱雨晴细细回想一番，皱着眉说，“我怎么记得你说的是他有问题啊？”
“啊？哈哈！”缪蕾蕾大笑，“快跟我说说，你们俩都聊什么了？他怎么表白的？说肉麻话没有？”
听见她的问题，邱雨晴觉得很郁闷，今晚的话题一直是围绕着梁远展开的，第一次约会，没有浪漫的表白，也没有含情脉脉的对视，就这么被那个可恶的家伙给糟践了！
“哎，快说说呀！”缪蕾蕾在听筒里催促，“喂喂！还在吗？”
“在呢，”邱雨晴轻叹一声，“今天这事儿……以后见面再说吧，太复杂。”
“呦，怎么了？”缪蕾蕾的语气立刻变得凝重了。
“没事儿，都是工作上的事。”邱雨晴故作轻松地说。
“真没事儿啊？”缪蕾蕾不放心地问。
“真的，放心吧，”为了让她放心，邱雨晴腆着脸说，“我是比较傻，我男朋友不傻，这点小麻烦他一定能搞定的。”
缪蕾蕾深以为然地点头，“人家是做领导的，肯定比咱们要强多了。好了，我老公叫我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收了线，邱雨晴推开门走到阳台上，望着夜色中的翠羽湖，怔怔地失了神。夏暖阳回家了吗？他还在湖边吗？他的功课复习好了吗？能应付期末考试了吗？她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冲动，她想不顾一切地跑到翠羽湖边找到他、问他一句——你为什么不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为什么？！
邱雨晴自嘲地笑了——邱雨晴，你是不是傻了？这个问题还需要问吗？你比他整整大了十岁，这就是原因！他不是谢霆锋，你也不是王菲，十岁的差距足以把你们分隔在天上和地下！既然如此，你干嘛要救我？让我死了不是更好！
房间里传来微信提示的声音，邱雨晴走进去，拿起手机查看，是明朗发来的——睡了吗？
邱雨晴手指在屏幕上轻巧地滑动：还没。
消息嗖地一声发送出去，邱雨晴才捧着手机在沙发上坐下，就收到了新消息——干嘛呢？
邱雨晴老老实实地汇报：刚洗完澡，接了一个电话。
明朗问：谁的电话啊？不是梁远吧？
看见他的名字就很烦人，效果等同于怕蛇的女人看见“蛇”字就觉得膈应。邱雨晴嘟起嘴回复：当然不是啦！我闺蜜缪蕾蕾打来的。
明朗一定在“呵呵”，这从他的回复就能看出来，他回复的是一张QQ表情图片：戴着墨镜歪着嘴乐的那个家伙。
这是什么意思？半拉字都不写，还能聊不能聊了？邱雨晴小气巴拉地想，不理他，看他接下来说什么。
五分钟后，明朗说：你睡了吗？
怎么又是这句？还能不能聊了！邱雨晴故意逗他：睡了。
明朗问：睡了还发信息？
邱雨晴说：被你吵醒了嘛。
明朗说：好吧，你快睡吧，明天见。
邱雨晴回给他一个哆啦A梦酣睡的图片，明朗没有再说话，只给她分享了一首QQ歌曲——萧敬腾版的《亲密爱人》。
邱雨晴的手指轻点播放图标，萧敬腾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深情地吟唱——
今夜还吹着风，想起你好温柔，有你的日子分外的轻松。也不是无影踪，只是想你太浓，怎么会无时无刻把你梦。爱的路上有你，我并不寂寞，你对我那么的好，这次真的不同，也许我应该好好把你拥有，就像你一直为我守候……
关了灯躺在床上，萧敬腾的歌声还在耳畔回荡，每一句每一字都那么真切，甚至邱雨晴记得他每次发声时的气息。呵呵，反反复复听了十几遍，傻子也能记住了。被夏暖阳寒了的心又被明朗捂热了，睡着以前，邱雨晴耳朵里念经般不断重复的一句是——亲密的人，亲密的爱人……
萧敬腾的歌声消失了，周围变得很安静，恍恍惚惚间邱雨晴又来到了翠羽湖边。明朗不在，邱雨晴觉着有点奇怪——他不是说每天晚上睡前都到这来的吗？今天怎么……是了是了，今天是他们第一次约会，回房间晚，自然也不需要什么睡前散步了，此刻，他一定已经睡熟了。可是，邱雨晴又迷糊了，既然他不在，她到这来做什么？难道……
“你来了？”
才想到，人就到了。夏暖阳来到她面前，唇角挂着好看的微笑，“我一直在等你。”
又是这句话？邱雨晴迷迷糊糊地觉着从前他也说过这句话，又想不起来是在什么情境下了。
“我不是来找你的。”邱雨晴淡淡地说。
“你是来找我的，”夏暖阳笃定地说，“我知道。”
“不是。”
“你是。”
这个问题再纠缠下去一点意思也没有，邱雨晴无奈地一笑，反守为攻地说：“你等我，是为了跟我说再见吗？”
“你想起来了？”夏暖阳淡淡地笑了，有点欣慰，又有一点忧伤。
他的笑像根刺一样扎了邱雨晴一下，邱雨晴缓缓地说：“跟我说过再见以后，你就可以走了，对吗？”
夏暖阳没说话，只“嗯”了一声。邱雨晴心里酸酸的，脸上冷冷地说：“好了，我知道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夏暖阳的眼睛里突然多了层水气，他迅速转身背对着邱雨晴，沉默良久以后才重新转回来，“我还不能走。”
听见他的答案，邱雨晴暗自松了一口气，她很讨厌这个没出息的自己，带着怨气问：“为什么？”
“因为你还没有想起来，”夏暖阳说，“等你想起来了，我才能走。”
他的话里藏着玄机，他的表情透着诡异，这让邱雨晴一面心慌一面心生好奇，她索性直截了当地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你想让我想起什么来？”
夏暖阳笑得愈发诡异，“等你想起来了，我就走了。”
邱雨晴声音发涩地问：“你想走吗？”
夏暖阳的笑容顿时僵住，他摇摇头，轻声说：“我必须走。”
“为什么？”邱雨晴急切地问。
夏暖阳无奈地笑了，一笑以后，他忽然转身，倏地闪进芦苇丛里。邱雨晴一怔，大声叫他：“夏暖阳！你回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快回来！”
没有人回应她，邱雨晴拔腿追了进去。芦苇又高又茂密，月光透不进来，芦苇丛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脚下湿湿滑滑的，邱雨晴突然发现她没有穿鞋，脚心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软乎乎的，还在一伸一曲地蠕动，邱雨晴惊叫一声，嘶声喊道：“夏暖阳！”
又是一场梦。梦醒了，天还没有亮。在梦里，失去了现实世界中理性和勇气的保护，人总是特别容易恐惧、绝望或者悲伤，那些强烈的负面情绪深深盘踞在心底，久久挥之不散。睁着眼睛躺在黑暗里，一点一滴地回忆梦中的经历，邱雨晴的眉头越蹙越紧。
近来特别爱做奇奇怪怪的梦，大部分是和夏暖阳有关的，也有一些不是，令人惶恐的是，那些与夏暖阳无关的梦都是噩梦，而与夏暖阳有关的全都令人心痛。
都说梦境反映的是埋藏在人内心深处的潜意识，邱雨晴怔怔地想，难道，在她的潜意识里，从第一眼看见夏暖阳那刻起，就已知道日后注定会为他动情？并且，从她知道注定会为夏暖阳动情时，就已知道她和夏暖阳之间不可能有幸福快乐的结局！这是一个令人悲哀的答案，第一次爱就如此挫折，任是谁恐怕也不会觉得高兴。还好，她的生命里不只有夏暖阳，还有明朗。想起他，邱雨晴唇角扬起一抹欣慰的笑——当温暖的阳光照进我的世界，我的世界从此雨过天晴。这一刻，她悟了，夏暖阳不是她的暖阳，明朗才是她的暖阳。
都说人的一生中总会遇见几次贵人，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把握住，邱雨晴确信，明朗就是她命里的贵人，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一定要珍惜！想到这儿，她的脑袋如同被苹果砸中了一样骤然开窍——认识三年的明朗因为偶然发现她写小说而对她生出好奇、继而生出好感，这一切，也许只是为了配合夏暖阳的出现，这就是她的宿命。面对命运的安排，除了坦然接受，还能做些什么呢？心里的感觉好了很多，夏暖阳终归只是她人生路上的一个意外，一段插曲，就让他成为过去吧！
想通了这些纷繁复杂的问题，邱雨晴又觉着困了，很快就睡着了。这一次，直睡到天光大亮才被手机闹铃吵醒。头有点疼，毕竟夜间没有睡好。她艰难地起床洗漱，把自己收拾整齐，就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待会儿，该不该和明朗一起去自助餐厅吃早饭呢？
才想起他，房间里的手机就响了，是微信消息提示音。这个时间发来消息的，除了他，还能有谁？邱雨晴匆匆将最后一滴保湿精华拍进皮肤里，跑回房间打开微信查看，果然是明朗发的——我在自助餐厅等你。
来到自助餐厅，明朗已经到了，他是低着头的，当邱雨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自然而然地抬起头来，与邱雨晴四目相对。这是怎样的一种默契，似乎空气中都流动着两人之间相互吸引、感知的磁场。两个人同时笑了，同时微微垂下了头，那份又甜蜜又羞涩的感觉，犹如校园中的初恋。这样怦然心动的瞬间，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懂。
“想什么呢？”明朗好笑地问。
“呵呵，”邱雨晴在他对面坐下，“我在想，读者选择看我的书真是白瞎了。”
“怎么了？”明朗纳闷地问，“怎么变得这么不自信了？”
邱雨晴羞怯地一笑，说：“我写的情节太假、太YY了，居然有读者感动得哭，真是……感觉自己像个骗子似的。”
明朗“呵呵”一笑，只笑不说话。
“哎，”邱雨晴狐疑地看着他，“你以前就这么觉着了是不是？”
“呵呵……”明朗说：“你又进步了，发现自己的不足了。”
邱雨晴撇撇嘴，语气一点不诚恳地说：“谢谢你帮我发现自己的不足！”
明朗笑：“知道感恩就好，有一颗感恩的心才能不断进步嘛。”
“切！”邱雨晴随意的一瞥间，正好瞥见梁远走进自助餐厅，表情顿时不自然了，她把脸扭向窗外，低声说：“那个人来了。”
“谁啊？”明朗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去，眼里有短暂的不快闪现，他很快收敛起这种表情，恰好梁远对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看过来，他客气地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令邱雨晴意想不到的是，梁远取餐以后并没有过来和他们同坐，而是坐在了一个距离他们较远的地方。
“他怎么这么奇怪？”邱雨晴偷眼看着梁远，问明朗。
“哪奇怪？”明朗问。
“他居然没过来。”
“不好意思了吧？”
“他会不好意思吗？”邱雨晴低声嘀咕，“我怎么觉得他脸皮巨厚呢？”
明朗嘿地一笑，说：“不过来最好，烦人！”
“来电话了。”邱雨晴指着明朗屏幕突然亮了的手机说。
“哦……”铃音响起来了，是三星手机里最标配的那种，看清楚来电以后，明朗的表情变得严肃了，“王总监，您好。”
邱雨晴看看表——差五分八点，踞离公司上班还有一个小时，王总监这么早打来电话不知道有什么急事。正自揣测着，对面的明朗突然站起身，一边沉默地听着一边走出自助餐厅。
“明朗怎么走了？”
梁远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邱雨晴一惊，抬头看时他已端着盘子在她旁边坐下了。
“我可以坐吧？”梁远挺客气地问，身体和邱雨晴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都已经坐了还问可不可以？虚伪！邱雨晴低头喝果汁，不理睬他。
梁远似乎猜到了她的反应，并不觉得失望。他安静地吃完煎鸡蛋，随口问：“明朗接的谁的电话？”
邱雨晴一愣，说：“不知道。”
“他没告诉你？”梁远观察着她的表情问。
邱雨晴垂下眼帘逃开他的眼睛，“他接起电话就出去了，我还没问他。”
“哎，”梁远盯着她的眼睛，凑近她耳边，“他接的是王总监的电话吧？”
“啊？”邱雨晴很是意外，“你怎么知道？”
梁远“呵呵”两声，煞有介事地说：“除了王总监，还有谁能让他这么紧张？”
“他怎么紧张了？”邱雨晴挺不高兴地说，“他没紧张！”
“吃着饭就出去接电话了，还不紧张？”梁远笑得很猥琐，“要不，他还有别的女朋友？”
邱雨晴的脸腾地红了，怒目瞪着他，“你太无聊了！”
正说话间，明朗回来了，看见梁远在，他并未表现出惊讶，随便打个招呼，坐下低头吃东西。邱雨晴见状也学着他的样子低下头，用叉子从盘子里叉出一片紫甘蓝来。
“不打扰你们了，”梁远端着他的盘子站起身，“呵呵。”
明朗不冷不热地说了句——“慢走。”
觑着他走的远了，邱雨晴小声说：“你以前对他态度还没有这么不好呢。”
“我对他态度不好？”明朗冷冷地说，“我对他够客气了！”
邱雨晴被他少有的严厉吓了一跳，担心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咳，也没什么，”明朗顿一顿，说，“待会儿我要回城，梁远也要走，你回去吗？”
确立关系的第一顿饭就被梁远破坏了，开始恋爱的第二天男朋友就要扔下她一个人回城，邱雨晴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摇摇头，满面愁容地说：“这几天我妈打电话时老催我回去，说是把高卓君请到家里来好好谈谈，我还是先躲一阵子吧。”
“那我自己回去了？”明朗拍拍她的手，“我很快就回来。”
“吃完了吗？”梁远又过来了，特别自然地问明朗，“搭你车啊？”
邱雨晴的眼睛瞪得圆了，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别误会！”梁远匆忙解释，“魏总监通知我回去时顺嘴提了一句。”
明朗投给邱雨晴一个道别的眼神，站起身来，“走吧。”
就走了，两个人一起走了，相互没有什么交流，身体与身体之间也保持着距离。照这个节奏，真不知道他们同乘一车时该有多尴尬。望着他们渐渐走远的背影，邱雨晴的嘴角弯成了深深下撇的弧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