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最开心的事是过年。过年是一年四季最重要的事。大人忙种田,伢们望过年。到了冬腊月,天一冷,就知道快过年了。过年可以吃好的。其实那年月没什么好吃的,但正因为平时连饭都没得吃,过年时有高粱(玉米)炒的泡子,冻糯米炒的米子,红薯干炒的苕皮子吃就特别高兴。那时孩子们流行说的是: “过年过年,泡子米子上前,屁股一撅,又是一年。”我们家兄弟姐妹们多,到了大年三十我们早早地盼望着吃一饱顿嗄嗄(猪肉)。但那时肉食很少,每户人家一年只养了一头猪,还要上交国家,养两头卖一头给国家才能宰杀一头,杀得起一整头猪的也只有几十斤肉,一大家七八人要吃一年四季的,一般人家上交国家后才能和其他人家拼杀一头猪,称为购留各半,那样肉食更少。如果过年吃了很多肉,一年四季也许就闻不到肉腥味了。大年三十中午还没到,妈就在锅里紧(煮)一块四四方方的肉准备做回锅肉用。肉还没紧好闻到肉香就只想吃肉。妈就给我们用紧肉的油汤给我们伢子们每人泡一大碗油米子。平时不沾油腥这时吃一碗油米子真是好吃。可吃了以后就闷在心里,到了中午团年时再也不想吃肉了。团年时讲究有剩有余,一碗肉可从大年三十吃到正月初一。正因为那时肉少,就有人多好种田人少好过年一说。那时候办年货没啥好办的。那时不像现在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没有菜市场,没有超市,没有买新鲜蔬菜的习惯,菜园子里只有萝卜白菜。过年货就是买点海带粉条。但那时家家户户都打过年豆腐。那时候黄豆不是转基因的,用手磨子推一道,豆腐可好吃了,滤出来的豆腐渣是大棵粒的,煮的懒豆腐也好吃。做出来的臭豆腐长出长长的绒绒的霉丝,闻起来臭吃起来特香。那时候的黄豆煮出来的腊八豆豉特好吃。妈把做臭豆腐煮豆豉的手艺传给了我,但现在我怎么也做不出那时的味道,如果我妈还健在,她用现在的转基因黄豆也只能做出我现在的味道。那时的白菜萝卜没有食用油也好吃。特别是从远安传过来的一种白菜长不大,味道极好,一整棵白菜如果掉到地上就变得粉碎。过年时还有橡子豆腐,苕豆豉,那时虽然餐桌上不丰盛,那也是一年四季中最美味的一顿大餐。
那时候过年虽然物资少,但过年很快乐,年味也特别浓。孩子们喜欢过年还因为过年能换一身新衣服。那时衣服都是手工做的,扯布(买布)凭布票,衣服是大的穿了小的穿,并且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再三年,过年时大人尽力给孩子们做件新衣。大人过年是很忙的,一年忙到头,三十除阳沟,每户人家把屋前屋后房里房外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年忙到尾,三十一缸水。那时没有自来水,过年一般要准备好三天左右的生活用水。过年时家庭主妇最忙,打豆腐生豆芽、炒泡子炒米子、熬苕糖、做糖果子、炸米花子炸麻叶子、做饭等。还要熬夜给家里人每人做一双新鞋。家家户户写春联,自己不会写的请人写。大门帖春联,房门帖春联,窗户帖春联,厕所帖春联,猪栏牛栏帖春联。六畜兴旺、猪长千斤,水草长生,这些都要写出来帖上。我们队长不识字,还曾把猪栏对联帖到自己房门上。过年是要放鞭炮的,大旺坪家家户户都会做土鞭。放鞭时大人会先解开几个土鞭扔到地上,以免鞭太好一个都不掉孩子们抢不到鞭说什么也没有。那时过年最忌讳说什么都没有。团年过后大人孩子喜欢串门。那时每家孩子都多,孩子们手提手工用篾扎纸糊的煤油灯笼到处跑,比赛看谁的灯笼最好。那时候没有电,更没有春晚。每家每户烧一大个树蔸子。过年一个大蔸子,一年喂个大猪子,每年过年都有美好愿望。那时都说三十的火,十五的灯。意思是大年三十晚上是要有大火烤的。火旺财旺人旺。一家人围在火边猜灯谜讲故事,一直坐到三更过后进入新年才去睡觉。那时候拜年礼物是面条、粑粑,那时是计划经济,按量供应,过年时每户人家只供应一斤白糖一斤红糖一斤代白酒(斤把斗煮的酒),会走关系开后门的人家买点杂糖白糖作礼物给长辈拜年。杂糖是用草纸包的,那时根本没有现在的方便袋。在六几年七几年一般没有烟酒作拜年礼物的。拜年时一般长辈没有钱给孩子,更不要说红包。拜年的时间也和现在一样,是初一拜上人(自家长辈),初二拜丈人,初二女儿女婿回娘家拜年。到了1978年以后,物质越来越丰富,生活越来越好,团年饭餐桌上菜越来越多,欢声笑语接连不断,拜年礼物也出现变化,恭喜发财红包也拿得来,龙船划到每户人家门前。84年有了电,后来出现黑白电视看春晚。很多年的春晚节目受到大家喜欢,每年春晚后就有歌曲唱遍大江南北祖国各地。春晚小品也要被人们谈论大半年。现在的春晚过度娱乐,没有主旋律很少有正能量,没有好节目,无聊无趣的、废话屁话几箩筐的访谈占去一半时间,剩下的时间留给了小鲜肉和一些滥艺人。我们现在很是怀念那时的春晚,期待弘扬中国传统文化的曲艺类、歌曲类、语言类、杂技类等方面的优秀节目再出现在春晚,让人们在除夕之夜认为春晚比手机更有趣,让中国人过上年味十足的中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