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一点一点浸染北方的蔚蓝,难得晴日后的晚霞被浪潮吞噬,在无尽的虚空里,倏地暗成一片,大地悄悄静静,我的耳边听不见南方成群的鼓音,那是稻香里上天恩赐的丰年,蝉也没有,周围只剩下零散灯火,摇曳的风与满天的星。
我跨越秦岭淮河线,躺在粗犷的夜里。一格一格的盒子构建矗立,刷卡,打开,进入,对面的人还没睡,昏黄透过绣花的蔓布映入我的眼帘,隔着厚厚的玻璃,我横亘在柔软而宽敞的床,夜慢慢地深,慢慢地深,阳台上老猫也沉沉地坠入粉红的鱼和雌猫中,绿油油的眸却留了下来。
灯熄了,电视突然亮起,有人打开音响放着歌曲,声调很低,低地窜进人的骨子里,我用被子盖住自己,腿却露出一截。手,冰凉的手缓缓攀上移动,我的身子在颤栗,从上往下温度渐低,头开始冒汗,冷的,大脑一片空白,呼吸紧促,谁掐住了我的脖子。猛地开灯,大口出气,就这样坐在床上,柜上放着前脚客人留下的烟,摇晃抽出,点上,叭嗒叭嗒,吐开大白圈。
世界变成纯黑,对面的光也隐入圆球内,深夜两点,还要赶明早的火车,大家都在等我救命,我摸了摸包,硬鼓鼓的,幸好还在。
我侧躺着,眯着眼,强行让自己入睡,浑身却像充了血,灯又熄了,城市剩余的唯一一盏,后背凉嗖嗖的,窗布来回地摆动。有人是不是躲在旁边,带着冷笑,我仿佛听见声音,时远时近。我不敢翻身,手若是大幅度抖动,骷髅,长发便会不经意间触碰,然后中了尸毒,化为脓水。
门外窸窸窣窣,耗子正在钻洞,这是一只学会尾随的高级动物,活也特别精通。灯又亮了,门外的声音停了,我紧紧攥住包带,往怀里一送,马上就到了,快到了。
一包烟不停地吞吐着,烟蒂在玻璃缸里姿态各异,云雾缭绕整个房间,下床洗了把冷水脸,趴在马桶边干呕,粒米未进,肚子干瘪得像枯萎多年的皮包骨,被扔进黑喑的火炉,一点一点拆解,最后吞噬,熔化。
事物是如此陌生,深夜四点丢了两点的魂,三点的形,隔壁的幕布也换了颜色,黑白的斑点交相辉映,像极村口槐树下老头们的黑白棋子,白的是辰,黑的是夜。
我唱着南方原野里的行歌,一棵没有野马经过的树,眼泪不自主地下落,包还在,我哽咽着,仰望着,天空没有起任何波澜,甚至说一场风,一场雨。夜晚失眠的人总是骂骂咧咧,将责任推给各种原因,然后心安理得地睡去补充来日的精力。
我躺着,侧着,墙上的秒针迈开腿跑着,分针不慌不忙地追着,时针慢慢地看着,看着一圈又一圈,最后重合。
灯一夜未关,我紧紧地抱着,勒出一条条紫痕,掉进了黑的无边无际的深渊,包仿佛开始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