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翌日，卫婷专程去订做了生日蛋糕，上面用淡青色奶油划出‘好基友，生日快乐！’字样。

向来独行的白露竟也破天荒地接受了卫婷的假意邀请，同在实验室的几人，不客气一下未免显得太过失礼。事前卫婷已一切安排妥当，杨佳请饭局，章文强请唱K。尽管前一天已足够尽兴，张扬对唱K仍乐此不疲。每天在公司各楼层都随时可能飘荡着张扬的歌喉，曾因影响到二楼高层们的例会被老总使人勒令其‘住口！’。他还曾一个人跑去KTV，为了使用音效较好的中包间，对KTV前台谎称同行6人，其余都开车在前来的路上，然后买了6瓶饮料进去一个人先唱，4个小时后只身离开时，看着目瞪口呆的前台人员，便邪恶地笑称，‘他们还在路上堵车，看来是过不来了。’

白露滴酒都不沾，其余4人很快分完了一瓶竹叶青。借着微醺的酒劲，卫婷开始有点语无伦次，朝着正对面就坐的张扬言辞试探，“大家都说你整天尽欺负我，肯定是喜欢我。你要不就承认了吧，姐姐我会念在好基友的份上认真考虑你的。”

“对啊，你俩这对活宝可是全公司上下都公认的金童玉女。”章文强近来也在极力撮合，但之前张扬早已明确告诉过他不要火上浇油，给自己添乱。

虽说平日里俩人互损打闹杨佳都看在眼里，但卫婷像今天这么直截了当还是令他有些尴尬恼火。

“我俩可是好基友！别骗我出柜好吗。”张扬看似漫不经心般反驳了章文强，“来来来，预定下今晚的歌单，临时点歌的话你们恐怕都没有出场机会！”

“好啊，哥负责给你们排歌，来，都报上来”杨佳迅速接过话茬。

白露今天也极为合群，发言明显多过了平日。大多是在张扬急需他人救场转移话题时，便会向白露投去恳求的眼神，对方便会告知近来图书馆的趣闻和人气近况，也数次抱怨自己垫钱代替张扬照顾散养在外的爱宠。

至于张扬的窝囊，白露早先也曾善意提点，‘大男子汉，做事不要拖拖拉拉的，不喜欢人家就痛快点让她死心。’

他感到很无奈，也很憋屈，对白露回道，‘还要我把话说多明白？那几次叫她别撩逗我说得还不够直白吗？人家也没有直接说过喜欢我之类的，大家这么好的朋友，总不能让人家太难堪，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吧！’

‘我觉得吧，她其实就是不甘心。以前肯定是没有被男人拒绝过，所以说不定你俩真的好上一段时间，她反而就腻了’

‘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快别添乱了。’尽管他将白露的提议说成是添乱，实则心想‘大爷我都几年没摸过女人了，你以为我不想啊。可是照卫婷这藏不住事的性子，睡了她的话，第二天到公司一准会直接扑到我怀里，让全天下都知道她把我拿下了！’想到这里，张扬吓得直摇头，心想，千万要把持住啊。

“走走走，转场啦！”看时间差不多了，张扬赶紧催促众人，“还想喝的话去了K房继续！”

......

在包房中，张扬自顾自地坐到了场中央的高台上，每当这种场合，他总是习惯于作为活跃气氛的头阵选手，免得大家放不开。把不住调的卫婷向来是躲藏在张扬高亢的声音后面哼哼，简直就是张扬的专职和声。城府较深的杨佳向来不会第一个出头，总要别人把调音台效果磨合几次才会重拳出击。白露嘛，就别指望她的丝毫表现了，完美女神时刻都会顾忌自己的形象、旁人的看法，绝不会贸然出丑。

倒是章文强，见张扬所点的尽是些耳熟能详的曲目，便拿起副麦跟随，一旦中途张扬停下，他便随即闭嘴。这好笑的举止使得张扬突发灵感，打算捉弄一下对方。他点了一首《直到世界尽头》，章文强果然也跟着哼唧，中途停下的那一刻，只听得章文强口中发出既非汉语也非日语的喃喃，众人一通爆笑。于是大伙力荐章文强去给小黄人当翻译。

章文强想到一个好提议，给张扬和卫婷点了一首《机车女孩》，表示这首歌简直就是为她俩量身定做的。试过之后效果竟出奇的好，卫婷甜美清脆的音色太适合这俏皮女主的形象了。

......

“没想到卫婷好好唱歌时声音也这么好听吧？也难怪，她平时说话的声音本来就很甜美嘛。她叫床的声音一定也很好听吧？”站在卫生间小便池前，杨佳若无其事地向张扬试探道。

张扬顿时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吧’？‘这显然不是在自言自语的感叹语气，是在向我寻求解开某种好奇？他在好奇什么？恐怕并不是卫婷的叫床声吧，而是好奇我可能会熟悉卫婷的叫床声？’毕竟，这种好奇，他必定更想亲自探个究竟。

而且杨佳绝无可能会得到卫婷勾引张扬上床的确切实证，除非卫婷亲口告诉他，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猜测到了。这令张扬感到恐惧，他仅凭今天卫婷的酒后胡话竟能猜测到上床这个地步，他是有多会揣度人心？以他对卫婷为人的分析？当然，猝不及防下张扬的表情反应已经给了杨佳最明确的答案，他本就根据今天两人的对话猜测出了大概，这个多此一举的试探无非是为了作进一步确认罢了。

尽管心情低迷，也不愿辜负大家为自己庆生的一番好意。他收拾情绪回到包房，继续点上诸如《狐狸精》、《我不想说我是鸡》等搞怪曲目，直到最后以一首《孤独患者》收尾，才被白露悄声点评，‘我总觉得这才是真的你。’

是啊，自己完全就被她给看穿了，‘炒热气氛，心却很冷。’。

于是，张扬便将陈医生介绍给白露认识，并表示自己作为慢性孤独患者长期接受着陈医生的治疗。不久之后，俩人交换了陈医生开出的药方，结果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子。张扬的方子激烈、浮夸，表现欲极强；白露的方子隐忍、低调，循序渐进厚积薄发，核心一味药是《葡萄成熟时》。多年之后，当他感同身受到白露曾经的迷惘无助与倔强坚持时，这味药反倒开始激励了自己。

实际上，张扬的方子是有所隐瞒的，所以才会呈现出那个样子，最核心的一味药叫《于心有愧》，只是当时没敢展示给白露看。

※

如今张扬成了公司里口口相传的百事通，拥有着过人的技艺，并非是不务正业的按摩手艺得到了认可，毕竟周遭的同事们几乎全是专业对口的高材生，唯独自己是年仅16岁便辍学，十年来在多个技术领域都有较为精通的从业经历。并且他在实验室工作，公司所有硬件产品的功能及原理都必定经过这里，这是职责也是权利，产品的设计者们都有配合他进行详解的义务。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的，他这里稀里糊涂的就成了新同事们的‘新人培训基地’和‘技术援助中心’，较之当年在维修店时更甚，犹记得当年，每次前台女孩来维修车间求助某个电子产品应该用什么充电器，问及那两个负责该类产品的维修员时，他们一句不耐烦的‘不知道！’就都给顶了回去，很明显这就是睁眼说瞎话嘛，这点鸡毛蒜皮的知识，甚至都不能称之为‘知识’的东西，难不成还担心前台客服学了去会抢了他们的饭碗不成？这种人性张扬是极为鄙视的，说白了就是哪怕举手之劳的事，他们都不愿为无关的人行一丁点方便。渐渐的，维修店里就形成了新的默契，不管是否张扬负责的品类，新人们都只会寻求他一个人的帮助。

而现在这家公司，产品是面向国营企业的专属设备，非民用产品，市面上是见不到的，新来的同事根本无从下手。有次，张扬实在是好奇，就忍不住追问了两个硬件部新来的研究生，明明他俩的组长郭工什么都懂，何苦要舍近求远呢？结果他俩一脸无奈地说，‘问他？得到的只有数落，要是忍受完他的数落能解决问题也算呀，人家只会七拐八绕的给你一堆资料去翻，明明几句话的事，把那些资料全部看完得一个礼拜！’，不光郭工如此，小组内的其他前辈们也一样阴阳怪气，这种现象普遍存在于公司里，技术部或发展部的新人还好说，毕竟任职要求并不高，可这硬件部是公司产品设计开发的核心，他们的新人在起步阶段能求助的地方还真是少之又少。从此，张扬决心要改变自己乐于助人的形象，将那些明明自己都会却还要拜托别人代劳的同事们统统拒之门外，尽量多帮助新人度过他们最困难的起步时期。

在一次成功帮助财务部安装增值税票的扫描仪软件和驱动后，他名声大噪，因为税务专用扫描仪的航天金税公司的技术人员远程协助一整个下午都未能搞定，最终定性为这台电脑所安装的系统版本与他们的设备驱动不兼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张扬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驱动成功。

此后，他就莫名其妙成了多个部门的专职技术支持，安装和备份各种专业外设的软件和驱动，为各部门的电脑进行局域网连接后勤部的打印机、彩喷机等，调试会议室电脑及投影仪等，甚至直到后来张扬离职数月后，前台仍一次次求助于他调试公司大楼外墙的电子屏。尽管这些事情原本就都不属张扬的工作范畴。

在一次次焦头烂额的崩溃之后，张扬心中痛骂着公司领导们有眼无珠，他们聘用女人来上班一定是图便宜！每次给她们整理得井然有序，备份、各设备的配置截图等分门别类、不一而足，甚至较为复杂的他还另外编写了电子文档。奈何每次出了问题，找她们要存档时却一个个都无辜地摇摇头，矢口否认从未见到过那些东西，往往害得他不得不一点点重头再做。

给同事帮忙尚且如此上心，那本职工作自然更是做得无懈可击了。有一家上海的供货商，公司近几年采购了他们数十万块单片机，巧合的是这款单片机总能在刚过一年保质期后发生故障，今年自从张扬接手后，他便将每一块返修的单片机先留下进行拆机检查，然后才转交后勤部返厂，经过大量的数据汇总，终于找到了一些共性问题。他把每一块主板的ID号及故障位置拍照标注，并提出了设计改进方案，比如什么器件应该更换为插件而非贴片，哪个引脚腐蚀明显应该着重做三防处理等，通过邮件形式将改进方案并附带数百块单片机的故障汇总发送给了厂家技术负责人，同时抄送了己方采购部经理和副总。这成为了公司很重要的谈判筹码，证据确凿之下采购经理得以向对方要求到了该单片机的三年质保，返修费用每年将为公司节省数十万元。张扬也因此得罪到了该供应商，他们向公司老总投诉说，张扬的单片机理论基础太差，无法胜任检测他们产品的工作。由于符合公司产品要求的单片机目前只有这一款，老总也不愿伤了双方和气，便交代副总走一个形式过场。副总先是约谈张扬，问及是否与对方的技术负责人存在个人矛盾，然后又将一份综合试题交给张扬来做，当然，这一切每个人都是心照不宣的，走完这个过场张扬依旧负责该供应商的单片机试验，对方也无可奈何。

那份综合了计算机软硬件知识、外设、单片机及硬件编程的试题做完后，公司百事通的称号就彻底坐实了，自此张扬令整个公司高层们都刮目相看，老总也当众点名表扬，要求技术支持部的人多向张扬学习。

事实上并非张扬真的比别人都高明，他的热心在人们眼中不过是一种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廉价的缺心眼罢了。在与卫婷、杨佳整日混在一起的时候，他发现这两人经常在讨论的都是如何将公司制度利用得淋漓尽致，差旅报销、材料采购方面如何收益最大化，以及利用公司作为移动联通大客户的身份如何给家里人使用宽带和手机卡带来优惠等，步骤复杂名目繁多听得张扬云里雾里，完全插不上嘴。

然而工作中的卫婷却蠢得要命，有时一个表格录入的工作完全可以使用函数一秒完成的，她却能漫不经心地花上几个小时手动录入，张扬常常教她如何思考发现规律，找到变通的方法，却完全是在对牛弹琴，因此他只好认定与卫婷根本无法讲逻辑思维，只能直接说结论和详细操作步骤。但卫婷在别的领域却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有一天张扬穿着母亲为其新买的外套来上班，她先是笑嘻嘻地恭维着张扬帅气，随后问及价格，张扬回答道450块，话音刚落卫婷就自顾自地伸手去摸张扬衣服两侧的兜，然后从内侧胸口位置的兜里摸到了小票，过程娴熟老练宛如家常便饭，看到实付款为350后她会心一笑，拍了拍张扬胸口又迅速将小票塞了回去，整个搜身过程一气呵成，令张扬惊讶得目瞪口呆。这真的是太难堪了，无辜的张扬莫名其妙地继承了母亲的诳语，他本该想得到母亲确实是会夸大其词的，他了解母亲。

当然，夸大其词其实也是人之常情，张扬也不外如是，只是羞耻心会使得他谨慎斟酌自己的说辞对于听众是否死无对证，是否存在被人拆穿的风险。作为品保部职员，他有次去一个浙江的供货商那边出差监工，与对方的销售经理吃饭时谈到了各自公司的年产值，心想自己这边往年都不足1E，而今年一下子拉高了平均产值，于是张扬就在此基础上稍微夸大了一些，告诉对方本公司年产值2E，而对方也信誓旦旦地宣称他们的年产值是3E。没过多久，再一次来到这家供货商时，张扬有了章文强作伴，他心虚得很，生怕再次闲聊到此话题时被章文强拆穿，结果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再次问及公司产值，章文强大言不惭地告诉对方，我司年产值5E，口气听来简直是盛气凌人，那油然而生的企业归属感和自豪感在这俩听众面前熠熠生辉，他俨然不在乎知道真相的张扬会如何看待自己，人类的虚荣心可战胜一切微不足道的品质，成为强大的精神支柱不断地在心底里煽动唆使着。至于什么品质是微不足道的？大概在虚荣心面前，谦逊、坦诚、内敛全都不值一提吧。而更令张扬无语的是，对方竟也改口称他们今年的产值仅有3000W，显然这句才是真话，至于短暂的晃神里那位销售经理的内心有过怎样的斟酌、顾虑与情绪波澜就不得而知了。

无独有偶，今年他第一次与云飞约定长跑时，得知了对方的配速是4分50秒，而这恰恰也是张扬的极限成绩，由于担心遭到云飞嫌弃，他只得夸大其词勉强应承，长跑当日他忧心忡忡，因为他深知自己无法在全程20公里始终保持乳酸阈值跑，必定会被对方拆穿。结果却令他大跌眼镜，事实是云飞完全无法达到自述的能力，被张扬远远地抛在了身后。事后云飞还翻遍了过往成绩不厌其烦地向张扬证明他真的曾达到过那个配速，只是无法一直保持而已。从小到大，这种意外反转的情况总时有发生，当他每一次为夸下海口而感到不安时，却发现自己总是最谦虚的那个，哭笑不得的同时又不免心存焦虑，在人人都夸口吹牛的社会环境的长期误导下，自己已经明显有些狂妄自大的情绪了，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也会被塑造成一个大话王的。

那些来自外界的误导还有规避的可能，另外张扬还见识过很多用夸大其词的形容，自己误导自己的情况。记得在卖场工作那年，隔壁公司的导购女孩突然兴奋又急切地跑来拜托张扬，要他赶快去D区卖耳机音响的那家公司，见到一个穿白T恤的高个子男孩，先问问是卖场里新来的同事还是顾客，如果是顾客，就拜托张扬一定索要到对方的联系方式。原来她当时碰巧路过，只一眼就认定是遇到了此生真爱，生怕错过会抱憾终身了。她敢爱敢说的真性情也令男生十分喜爱，两人是一拍即合，很快便如愿以偿同居到了一起，不久之后男孩顺理成章地加入了她的真爱列表，开启了新的进阶之路。张扬原本以为，当时她看到那个男孩还不足一分钟，话都没搭过一句，更别提对方的人品性格完全一无所知，仅凭眼缘就轻而易举地把这种情绪称之为真爱，简直就是离谱嘛，可当张扬得知了她居然还有‘真爱列表’这种更为离谱的归档存在，之前的不解也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女孩的真爱列表里分为在籍和退籍两种状态，退籍的是已经彻底分道扬镳的前男友们，在籍的包括仍旧保持地下关系的前男友们和名正言顺的现男友们，没错，关系公开的现男友居然也是复数。她将每一个真爱按照情感的不同强烈程度赋予不同的形容词，划分出了多个等级，由低到高依次为：真爱，深爱，挚爱，至爱，刻骨铭心，海誓山盟，六个等级。这引起了人们的强烈好奇，爱情竟然还有这么多层次分明的说法？简直是人不过百年，爱何止千面啊，可真教人大开眼界。

于是女孩就将列表里几个有代表性的男友拿出来作说明，比如那个为她争面子跟一群人约架的，当时门牙被打断了，肋骨也断了三根，虽然他没钱没势，但却是最真情实意的一个，位居刻骨铭心之列。比如为她不惜与家人反目成仇的，和为她省吃俭用购买心仪礼物的，此二人位居挚爱之列。上次张扬要来联系方式的帅哥，虽然尚未对她有过多么情深义重的付出，但由于相貌最为喜爱，目前已进阶至爱之列，超过了前面两位。令人们感到唏嘘不已的反而是最有钱，并且她明确表态过有结婚意愿的那个，仅仅位居真爱之列。

当聊到前男友为她不惜与家人反目时，她情难自己，流下了悲痛欲绝的泪水，使得张扬不禁问道，‘既然你们都这么相爱了，为啥还要分开呢？’她却云里雾里的解释了一大堆命中注定、有缘无分的抽象说法，直到人们都听懂了归根结底还是良禽择木而栖，她都始终不肯选择简单易懂的语言来表达，原因嘛所有人都懂得，一旦承认了她所谓的爱情是远比不上金钱贵重的事实，那她夸夸其谈的挚爱不就瞬间黯然失色了嘛。张扬提出这个疑问时心里还在顾虑女孩会不会感到讽刺或冒犯，可看她那得意的模样，显然在她眼里与很多人相爱过反倒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了。

这种夸大其词的形容方式生活中随处可见，比如在电子游戏里修炼一项技能，明明才修炼到第一个等级，得到的称号却被叫做专家级，往后继续修炼的等级由低到高依次叫做大师级，宗师级，圣匠级，神匠级，还从没见过哪个游戏里修炼技能是从脑瘫级，弱智级为起点的。所以对异性的好感度，明明都是同一个档次，有的人以‘陌生’、‘相识’、‘熟络’来形容，有的人却直接以‘真爱’为起点。这不免让张扬感到，世上为数不多的真爱大概已经被这些滥情的人们随意透支到下个世纪了吧。

于是乎张扬脑中冒出个点子，他让女孩假设从真爱列表里必须删掉其中一个，会作何选择？他想向女孩证明，会被淘汰掉的并不见得是等级最低的那个，而是权衡利弊后最缺乏价值的那个，结果确实是正中下怀，首先被删掉的竟然是位居刻骨铭心之列的那个，只是当时女孩自己好像并没察觉到，她的泪水已经流过了脸颊。再继续删掉两个挚爱之后，她情绪突然崩溃了，趴在柜台前抱头痛哭起来。见此情形，本来还在捉弄她的张扬一时也被惊得不知所措了，他发现人类对事物过分的粉饰充满了迷惑性，明明没有那么的情深义重，可一旦给贴上了那些极致的形容，她就真的代入进去了，一个都割舍不下了，可择偶本来不就该是单选题嘛。

当然，这个真爱列表她是永远不会让当事人知道的，因为他们一旦获知那本该代表褒义的真爱，只不过是最低档次的形容，曾经的骄傲也就会瞬间降为否定的侮辱了。张扬觉得，女孩这样的多情根本就是在作茧自缚嘛，伤人又害己，归根结底还是人类夸大其词的天性惹的祸，‘爱’这个字眼，对张扬来说是最终极的追求，他甚至都没指望过自己此生能有幸遇到真爱，可对女孩来说，‘爱’却不过是男女关系的起点而已，这就难怪世上有那么多出轨的女人，她们往往都是问心无愧的，原来她们始终遵从着内心，从未背叛过爱情，因为美妙的爱情永远都在未知的前方等待着她们体验嘛，她们需要做的只是把每一种新奇又转瞬间的悸动都进行夸大的形容就可以了，然后自我陶醉、自我蒙蔽，乐此不疲的享受其中。

※

杨佳近来调整了战术策略，开始实施广撒网重点捕捞的方针。现在正在向一位银行上班的高中时期的女同学狂轰滥炸，殷勤讨好。为了帮女同学完成信用卡指标，他费尽唇舌在公司宣传，毫无疑问，张扬几个密友就自然成了他第一批的示范群体。

孤傲的白露是从不会掺和这种弄虚作假的麻烦事的，杨佳很识趣的连口都没开。张扬、卫婷和章文强则是被他给强拉硬拽着拖了过去，临行前还一再提醒几人带上身份证。

在中国银行大厅里见到了那位女同学后，章文强不禁在张扬耳边嘀咕起来，“唉，怨不得他屡战屡败呢！这找对象还是要量力而行的嘛，可他总是把目标放在些高攀不起的美女身上。”

来之前的路上，杨佳就讲述了一些关于女同学的背景，说普通银行尚且需要塞钱托关系才能进得去，这可是国有四大银行之一，人家的后台有多厉害就可想而知了。

虽然张扬的审美标准是首看鼻子，但他又不是对其他方面没有分辨能力，常人眼中的美女长啥样他当然也是知道的。这女孩很明显就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嘛，而且人家还是素颜出镜的。

“要不回去你劝劝他？你俩不是最要好的兄弟嘛。”章文强还在小声嘀咕着，不过张扬扭头看到他那讥笑般歪曲的嘴脸，可不像是安的什么好心呐。

“你别瞎说！配不配得上，咱俩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的。衡量一个人的标准那么多，要是相处久了，说不定你还会反过来说她配不上杨佳呢！”张扬朝着章文强的肩膀抓了一把，然后从紧贴着的身旁轻轻推开了。其实在章文强前面那句说出口时，他脑子里就浮现出了母亲对自己的评估，在她看来不也是儿子根本就配不上晓曼嘛，之前回避晓曼的美意后，彭姐的留言不也包含着一些提醒他需要纠正自我认知的意味吗。 未过审章节，请移步公号：扶睿，继续阅读

究竟是杨佳没有自知之明，还是章文强对他的认识过于片面？大概这世上每个人都一样吧，可能张扬眼中的自己和别人眼中的他完全就不是一个人，甚至是天壤之别。

整个下午张扬都保持着一贯的活跃幽默，无论是在银行大厅里大家热火朝天的做事，又或是在火锅店里谈笑风生，两拨人就像彼此熟识的老友一样，从未冷场。以至于心高气傲的女孩从最初的不屑而彻底转变了态度，中途竟跑去火锅店的卫生间里补妆半小时才一脸愧疚地回来。

活跃气氛向来是张扬的拿手好戏，吃火锅期间，配料架搁在杨佳身旁，上面有花生碎、熟芝麻、小葱、香菜、芝麻酱、香醋等十余种配料，卫婷说让杨佳递一下小葱，坐在张扬右侧的是与女同学随行的另一个美女同事，也说让杨佳递一下配料架中的香菜，随后张扬灵机一动，也跟着叫了一声“杨佳”，他皱着眉噘起嘴故作纠结犹豫的表情，假装着想了好半天，在杨佳反问“要啥？”时，他嬉皮笑脸地脱口而出‘都给我！’。结果众人纷纷笑喷，身旁的卫婷直呼，“不要脸！你个猪，我怎么跟你成了好基友！我要坐你远点！”。

饭桌上女同学客套地表示，大家今后就是朋友了，也可以闲暇时经常一起聚聚一起玩，章文强则更客套的说道，“就怕两位美女嫌弃我们这帮粗浅的俗人，毕竟大家社会地位可不同啊。”

这时女同学的同事忙解释道，“是我们该担心会不会被你们嫌弃不合群才对啊！我们平常可太沉闷了，哪有像你们在一起这么快乐啊。”这话听来是对所有人说的，可她那一脸羞涩又目不转睛的看着张扬的眼神，又像是专门说给张扬听的。

尤其是在饭后，做东的女同学私下里向杨佳抱怨，怎么选了这么个低档次的火锅店，让她觉得很没有面子。使得杨佳也不禁感慨，原本毫无交情的陌生人竟会如此在意自己留给对方的印象，看来在逗女孩开心方面，他还是得多向张扬学学。并且不久后这俩女孩还曾专门来公司找杨佳玩，言语中不断暗示想邀请张扬同行，就更让他坚信了风趣幽默果然是吸引女孩的必杀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