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如期而至,一股炙热的暖流包裹着北方的小山村。大地干裂的嘴唇撕出了口子。家里地里的药材是时候该打农药了。土地像久久未喝水的孩子,不安而又焦躁。
夕阳西斜,太阳的火热退去不少,渐渐清爽的凉风席卷周身。夜徐徐降临,像是捉迷藏,不知在哪。却悄然降至身边。黑夜吞噬着白日的余光。我骑着三轮车,拉着用尽的从家中拉去的一大桶干净水的空桶,时不时发出声响,踩踏着凹凸不平的路。回家喽。
刚到家门口,望着大铁门。猛地一醒——忘了带钥匙了。可母亲还在遥远的身后。黑夜渐渐模糊了人的身影。突然,脚下点块状的黑影蠕动。当我下车时,它便停了。接着,又走了。俯身把它捉在手里,原来是蝉的幼虫。想想也没用,就把它放在了树上。
父亲回来把我训斥了一顿,说金蝉的价格不菲,饭店烧烤供不应求,有人熬夜搜寻赚取外快或者自己烹食,又是难得的美味。
第一世
我本是一只金蝉,世人近几年对我们的扑杀越来越多,几近灭绝。今天蛰居在这家门口本以为一切寂静的夜晚可以摆脱危难。但还是被捉住了。侥幸这个人把我放走了。你不知道,当他把我放在树上的时候,我一个心思的往上爬,拐着弯的,让他找不到我。黑夜完全淹没白昼。
漫长的夜晚,我的前爪紧紧地抓住树的枝干,时不时感觉到背部膨胀的窒息感。啊!背部好痛!拼命的顶冲着,但是卡在那里,一股一股的颤抖在挣脱着外壳的束缚,手脚在一寸一寸的剥离。当蜷曲的翅膀舒展成一张羽翼,那时便是一只真正的蝉。红日升起,在他门前的树枝上,我要用歌喉为他唱尽这一世的繁华。
午时时分,我被一阵阵蝉声吵醒,寻声望去,便尽是喧嚣。只感觉门前这只蝉是在用生命在唱歌,很响亮。虽然有点吵。
酷暑退去,当最后一曲声弱渐消。一滴雨从天而降,落在身上,惨烈无助的一声奋力的一吼——“吱”的一声,把它从树枝上砸了下来。它疲累的动了动,弥留之际,我走过它身旁。
第二世
老板把我叫进了办公室,严肃地肯定的我最近的工作,并且决定在下周提升我做总经理。可他的凝重让我不敢喜形于色。我走出办公室门,高兴地行走在走廊上,双手握紧拳头,一屈一伸来表达难以形容的喜悦。
事后,同事告诉我。自我走出办公室,老板一直透过玻璃窗注视我,直到我走进走廊的拐角。那是为什么啊?我问。我也不知道,感觉有什么故事想要告诉你吧,同事回答说。我哈哈大笑。我与老板非亲非故,又哪来的故事啊?便一笑了之。
第三世
一位投胎的灵魂走到奈何桥边询问使者。“我想知道他怎么样?”
“他啊?他今世不算太好,是一个折翼的天使。母亲在生他时难产而死去,未来他将失去双臂,痛苦与幸福交织,残喘的过完此生。倒是你,今世为富家子弟,享尽世间荣华,饭菜衣服自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虽然在你二九之年有场大灾难,也是有惊无险。离世之时,寿终正寝。时间不早了,你快去投胎吧。”
“有贵人相助吗?”
“此生最大的贵人就是他的妈妈,可也将在分娩之时离他而去。”
“那可以改变他的命运吗?对了。这世我有钱,我用钱换他的命运,可以吗?”焦急地问。
“上天的安排,存在即合理。岂是你我所能改变的。”使者愤怒了。
“不。求求你,帮帮他。”跪下来哭丧着哀求道。
“我知道你的事情,你是一个重恩情的人。可你为了他真的值得吗?他不过是偶尔放过你的一条生命。何必呢?为了他,断了自己的前程?”
一听断了自己的前程,他马上有了希望。“是不是有什么方法可以改变他的命运?求求你告诉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真的!”
“有是有。。。。。。”有点难为情。
你说啊,有点急促道。
“命运是不可以改变的,但可以作为交换。你真的愿意为他付出你来世的所有吗?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这一世的荣华富贵可是八十年才修得一次。你要想好了。他可是与你不相关的人。天下可真的没有后悔药吃。”
我愿意。
我有一个孩子。不幸的是,他是一个折翼的天使——他没有双臂。没有人愿意和他玩,都骂他是个怪孩子。他有时也愤怒,吃饭时把碗踢摔了。有时在床边坐着,突然直直的倒在地上,异想天开的会不会使自己拥有双臂。但常常摔得鼻青脸肿。他也不在乎,真的。有时,他也埋怨妈妈,给了一个残缺的身体。因为他感觉世界遗弃了他,没有人会再爱他。
只有他妈妈。妈妈的一切庇护使他感觉不到一切外在的危险。妈妈用强有力身躯呵护着他,不让他受到一丁点伤害。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爸爸打了妈妈。还说着“什么要男孩,要男孩,不要女孩,你个憨熊生个儿子还少两胳膊,还不如生个女孩”。每一次他问妈妈身上的青痕,妈妈都说是摔的,绊的。现在他终于明白了。爸爸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或许他始终不知道,出生不久,他爸爸曾举起婴儿要摔死这个怪胎,被母亲一把夺了回来。“你打死我们娘俩吧!”妈妈怒吼道。爸爸一脚踹在她肚子上,甩出几米远,跌倒在地上。还好孩子紧紧抱着,没事。可妈妈头上从此有几处再也不长头发的刮痕。重男轻女的思想也是逃不出那个时代的大脑。
他学乖了。学着自己用脚穿衣服,学着刷牙,尽管有时刷的满嘴是血。但是一看到妈妈他总是会笑。再痛也是会笑。
事情慢慢有了好转。一切都会有希望。
一位百万富翁在听了邻居的远方亲戚的亲戚诉说的这个事情后,决定出钱帮这个“折翼”的孩子在大医院安装假肢。得知消息后,一家人兴高采烈。此时爸爸脸上也渐渐露出缓和之色,有了浅浅的笑容。母子二人收到医院去做手术的通知后,专门到镇上买了一身新衣服并且还要感谢那位好心人。
在奔赴医院的路途中,母子二人乘坐的那辆汽车与货车相撞了。
母子二人无一生还。
儿子死时19岁。
你还记得你曾许下的诺言吗?使者问。
“陪伴儿子身边20年”。
使者已告诉我事情原委,你的钱是真的不值钱。如今,我要为你做件事:肇事者本土及事发地区旱一年,涝一年。天使长说。
×××年,八里屯,七里沟,大旱。次年,大涝。
旱灾之年,寸草不生。洪水之岁,颗粒无收。
第四世
我家有两只猫,一只黑灰色狸猫,一只白猫。
不知为什么一有机会我总喜欢抱着、搂着他们。诚然,手上也常常有细长的红色划痕。小时候,在天冷的冬天里。把猫引进被窝,搂着他们睡觉很暖和、很安心。睡觉的时候把它们放在肚子上,有时竟然把“拉肚子”的毛病治好了;有时放在胸口上,倒是常常有点喘不过气;或者放在脖子上,肌肤与它们柔软的皮毛接触有种说不出的温柔和莫名的“痒”感。一大清早,往往是趴在被窝里呼唤早已不见的猫,满眼的失落。
前些时日,从南边的老家搬到北边的新家。由于搬家的缘故,便把其中的一只白猫寄养他人。此时的它们,白猫和黑猫都孕有“小猫”。新家建立不久后,由于寄养在这家人的生活条件比我家好,虽有领回的心思便不再索要了。也算把它送进一个更幸福的家里。
我常年在外,自从上次见到它们之后,回家之后便再也没有遇见白猫。
说实话,我挺想它的。
听说,它在寄养的人家生了三只小猫。两只是白色的,如它们的妈妈一样白。一只是黄色的。那人家还说,它是一位尽职的妈妈。这些是我仅知道的信息。
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狗一直狂吠。细听之下周围也没有任何动静。门外倏地一个白色的倩影,白猫回来了!喵喵地叫着,似乎是久未回家的孩子在见到亲人时哭诉着外面的酸辛与相思。径直的走到餐桌下,磨蹭每个人的裤脚,顺便找寻着自己的食物。可把我妈喜欢坏了,赶紧的准备更上档次的“伙食”。那家的伙食确实好,白猫的皮毛雪白发亮,只是已作为妈妈的它略显疲惫。饭后,用手去抓它的下巴,它便很享受的伸长了脖颈。后来,便一把把它抱进了怀里。
自此之后,再也没回来,也再没有见过它。
如果它的回来是对我们作永久的告别,我倒希望它别回来。
几天后,它死了。
那家人诉说到,它是被农药毒死的——误食了农田里被农药杀死的蟋蟀。还说,发现它时,四肢僵硬地笔直,它的头朝向北方。
北方,北方?那不是我家的方向吗?
人都说,猫嫌贫狗愚忠。或许我遇到的是一个意外。几天后的夜晚,起床上厕所。抬头望天,一张女性的脸庞映入眼帘。或许就是它吧,我不知道。次日,生了一场大病。很长时间才痊愈。
劝君莫思天上事,善恶轮回自有时。
第五世
“我能满足你一个愿望”。天使长问。
“我想回到最初的地方”。
又是一年酷暑,一个刚会走的小孩子在门口玩耍,啊啊呀呀的吐露不太清晰的字眼,玩弄在眼前这片空地。不经意间搜寻地面上的一道小小的缝隙。用手戳,渐渐地变大,最终形成一个圆孔。赫然间一个庞然大物突现眼球。用手指触碰,它退了退。索性把它放在手里。那钢钳般的两只爪子在细嫩的手心里嵌入肉里,小手上下微弱起伏着。可很好玩啊!一双大钳子,两只黑色点状的眼睛分长在两边,一身金黄色的外壳滑溜溜的。身子底部还有凝固着的块状的黄泥。小孩用左手把它托起,俯身往前凑了凑。一双大眼睛与小眼睛对视。右手轻轻抚摸着,像是抚摸一只小猫,从头部到尾部。
黑夜,焦急地等待着黑夜的降临。夏天是我们的天堂,蛰出是我们的使命。整整花了我三天时间,从地底一步一步凿出一条蛹道。快要接近地面时,等待着夜色的降临。可谁知,真不巧。被别人发现了!当时真的很害怕,我往后退了退身子。可一切都晚了。当我被从地底带出,我是闭着眼的,强烈的白光让我睁不开眼睛。我想要逃,在人类面前可能性似乎不大。我用厚大的“钳子”用力嵌入肉里,与我想象造成的破坏力要小的多。算了,听天由命吧。
听说,有的被水淹死了,有的下了油锅被炸食,有的则被当成玩偶,玩腻了便身首异处。最好的结局莫过于羽翼双翅,翱翔整个太空。可现在似乎又变得遥遥不可期。任命吧。
“小宝贝,你在干什么?呦,金蝉啊,好脏啊,快扔掉”。小孩的妈妈过来道。小孩好像没听到。妈妈一把抱起孩子,走向屋里。顺势把孩子手中金蝉一扔。小孩似乎没有哭闹,只是面向背后看着。夜静悄悄地来了。
哎呀,这下把我摔个六脚朝天,够呛,不过还好没死。我一门心思只想逃跑。扭动着身躯把自己翻个整身。快跑,心里只有这个念头。顺着树干爬啊爬啊一步也不停,透着余光,感觉小孩子在向我招手。等到爬到树枝顶头,天已经完全黑了。平整了一下心态,接着经历一场生命的蜕变。待到黎明时分,我要用嘹亮的歌喉划破整个宇宙。
殊不知,熟睡中手脚舞动的孩子做着羽化而飞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