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要离开了,回川去。一想到回去可能面临的处境,那种生理的恐惧又开始肆虐起来。
今晚是这一年我在这里做的最后一顿饭了,为期四个多月的做饭生涯和乡村生活暂告一段落,我又要回到那个阴雨的城市,被封在那间阴暗、潮湿、狭小的屋子里,开始沉默、无助、恐惧的生活了。
为了安抚母亲的失落,我特地多做了几个菜,这是许多年来,我第一次对离开产生不舍。我并不能永远生活在这里,但相较而言,比起回到那间窒息的屋子,这里至少还有新鲜的空气和满院的玫瑰。
傍晚去菜地摘菜,回来的路上,胭脂色的云彩停在大满山后头,从外村的村尾望出去,霞色如织,微风拂过面颊,那一瞬间,我觉得住在这里真好,一辈子住在这里也很好。这里四季分明,月明风清,山河涧野,鸟雀啁啾,美好得如同神话。我从未觉得,住在这里,劳作、休息、写作、唱歌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我从没有想过要得谁的赞同,谁的认可,也从不做博功名的事,时至今日,我仍坚信“爱”才是最重要的,尤其是亲情之爱。我对父母从不吝啬表达爱意,即使不是用言语,即使有时也颇感无奈。
他们说我冷漠,指责我的自私,我并不怪他们,我知道他们不理解我的爱,他们又何尝真的认识我?但我不恼,因为我并不执着于把善意传达给每个人,我包容他们犯的错,原谅他们的伤害,接纳他们为名为利所驱的心和肆意揣测别人的恶意。我知道我无法和他们成为同类,至少目前不会,但我仍对他们怀着不伤害之意。
还是有些软弱,还是不敢独自去面对那些恶意,即使那仅仅只是恶意,并不会产生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老友送的手串,因手上戴着母亲给的红绳,已经很久没有戴了。
现在我越来越不敢面对老友,因自己的状态很不好。每当他问起我关于未来,我都自惭形秽,无地自容。那个曾经自律、优秀、乖巧的我,最初他认识的我,早已不复存在,或者说从未存在,而现在那个真的我,他不认识的我出现了,并且陷入了低谷。
不可否认,他的话语给了我走出这段低谷的勇气和能量,但同样让我感到害怕。我相信他修养极好,但依旧不会愿意与这样消沉的我为友,谁会愿意拥抱寒冰呢?所以我明白,无论别人给的阳光再多,还是得自己走出阴影,倘要使这段友谊长久,我需得将自己置于阳光之下。
我要走了,我又要走了,十年,这里什么都变了,唯一不变的是,要走的人,依旧是我。
我不怕孤独,也不怕漂流,但有些疲于伪装了,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流浪的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