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 年考上高中,我第一次经历入学军训,也是第一次真正近距离接触当代子弟兵。在短短十来天的相处中,我第一次感受到因信任而生的羁绊是那般真切、那般难忘……
二十几名教官排成两个纵队出现在后操场主席台上,一张张冷峻的脸庞居高临下地直视着我们二十几个班级的方阵。他们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誓师的口号,依次正步走入我们的方阵,一个个单独面对着几十个高一新生……这便是我们和教官们的初次相见。
我的注意力完全被眼前这个还没我高的军人吸引住了。我是幸运的,尤其是如今回忆起当年,愈发觉得自己是被上天眷顾的那一个。我恰好站在班级方阵第一排中央,与教官面对面而立。他的脸如斧凿刀刻般刚毅,目光锐利,却又暗藏着一丝温和。我好奇而又小心翼翼的目光在他和主席台上演讲的领导之间游移,但更多的时候是在偷偷观察他。我满心好奇接下来我们和他会有怎样的共同经历。
我向来不善于记住一个名字,所以很遗憾没能记住他的名字。只记得教官认真地为我们展示军姿,告诉我们什么叫“一令一动”。当然,队伍里那些胆敢“冒头”挑战军威的“好事者”,也让我们集体陪着他们体验了什么叫“十个数的俯卧撑”——一个数一个动作,但什么时候到下一个数,完全得看教官心情。
我们总是盼望下雨,天真地认为作为学生,大雨来临的时候就不用再接受训练了。可是,我们想得太简单了……盼望已久的甘霖洒在我们脸上时,我们并没有高兴起来。“军令不到,我看谁敢乱动!”教官严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紧接着是教官一排排、一个个对学生的检查,手指是否紧贴裤缝,身体有没有前倾……他甚至会直勾勾地盯着某个学生的眼睛,查看他有没有精神不集中。
终于,雨势大了起来。我们也如愿以偿地等到了那动听的命令:“全体都有,向右转!各自班级方向,齐步——走!”
我们很自觉、很默契地没有欢呼,默默地齐步走向班级。直到所有人都进入教室后,整个高一年级的教学楼瞬间陷入狂欢之中……然而,在教官进入班级的那一刻,我们的呐喊戛然而止!
站在讲台上的教官突然变得腼腆许多,在我们略带报复性的起哄之下,他不得不告诉了我们自己的姓名,还给我们唱了首部队的歌……他的唱功实在欠佳,但是他的声音却异常铿锵,直到现在我都还被那些歌词震撼着:“男儿绝不退让,做一回生死较量。重担由谁来担当,就是现在就是我们挺身而上!”
那天,我们渴望着像教官一样成为一名军人。毕竟军姿都站得那么标准了,那么作为军队的标配——军歌,又怎能放过呢?我们一遍又一遍地央求着教官传授给我们更多的军歌以及拉歌技能,仿佛打开了军旅生涯的大门,仿佛融入了部队成为了一名解放军战士……
如此美好而和谐的氛围,让我们以为后来的自己做得足够出色了。可是,学校突击检验训练结果的时候,我们大多数的方队却搞砸了。首长只是批评了我们,但惩罚却落在了教官们身上……“全体教官,操场跑步加匍匐前进两圈准备,开始!”音响里的声音响彻操场,在我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二十几名教官如离弦之箭一般围着操场奔了出去。
他们拼命地跑,身后的尘土翻腾着久久不落。在最后的二十米,他们毫不犹豫,瞬间从跑步姿势转变成匍匐姿势,仅靠着手臂和膝盖的开合快速地爬到了主席台前,然后整齐地站定。我们的操场地面还是石渣子铺的……那烟尘尚未落定,他们的衣袖和裤腿上挂着清晰可见的尘土,他们的呼吸声依旧急促,汗水早已浸湿了脖颈。可他们仍旧保持着标准的军姿,丝毫没有走样,像一个个钢钉牢牢地钉在主席台前的地面上,接受着首长劈头盖脸的数落……那一刻,我明白了什么才是军令如山,什么才是军人的纪律!
私下里我问教官:“疼吗?”“疼!”他扫了一眼我们班的学生,“我在部队里带的班从来都是比武的第一名,我不信在你们这里会丢了这个荣誉。往后我会更加严格,但你们要记住,平时多吃苦,打仗才能赢!”
我记得后来训练的艰辛,但我更记得当我们憋着一口气拿到第一时的畅快淋漓!那是我们集体努力的成果,那是我们回报教官的礼物。
那个夏天,教官是榜样,是担当的代名词,也是“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离别诗。我不记得的仅仅是一个名字,但“教官”二字,却在我的生命里谱写了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