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最底层的抽屉里，叠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不是现在流行的牛仔蓝，是那种旧棉线染出来的、带着点灰调的蓝，袖口和领口磨出了细细的毛边，左胸口袋上还缝着块颜色略深的补丁——那是父亲当年自己找线，一针一线缀上的。
去年收拾老家的老房子，翻出这衫子时，它被压在樟木箱的最底下，裹着几张泛黄的老照片。父亲站在一旁，搓着手说：“扔了吧，早穿不上了。”我却没舍得，叠得方方正正塞进了行李箱。这衫子，是我读高中时他常穿的。
那时候他在镇上的工厂上班，每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就套上这件蓝布衫出门。傍晚我放学回家，总能看见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衫子上沾着点点机油渍，手里却攥着刚从田埂边摘的野枣，见我回来就往我手里塞。有次我半夜发烧，他也是穿着这件衫子，背着我往镇卫生院跑。秋夜的风凉，他的后背却汗津津的，蓝布衫贴在我脸上，带着皂角的淡香和他身上的烟火气。
前几天整理衣柜，又把这衫子翻了出来。摊开在床铺上，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上面，那些磨白的纹路里，好像还留着当年的温度。我想起上个月视频，父亲头发又白了些，笑着说现在厂里活儿轻，不用再穿耐脏的布衫了。挂了电话，我把脸贴在蓝布衫上，还是熟悉的、带着点旧棉线味道的触感，像极了他当年拍着我后背说“别怕”时的温度。
如今这衫子依旧躺在衣柜深处，我不会穿它，却总爱时不时翻出来看看。它不像衣柜里那些挺括的衬衫、时髦的外套，却比任何一件衣服都让我踏实——就像父亲的疼惜，从来没说过什么漂亮话，却藏在那些年清晨的背影里、深夜的脚步里，藏在这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里，安安稳稳地，陪着我走了这么多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