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起床了,今天妈妈回来。”姥姥一边敲门一边大声地说。
天天一下子翻身做起来,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想起今天妈妈要从美国回来。
天天的妈妈带马戏团的演员去洛杉矶演出,已经去了一个月,她答应今天一早去机场接她,然后去陵园给爸爸和姨夫扫墓。
天天是在中国出生的,爸爸妈妈,舅舅一家还有姥姥姥爷都是随小姨来新西兰的。小姨大学的时候出国留学,认识了新西兰姨夫,他们成亲后,小姨就把家人都带到新西兰了。
小姨是家里最小的女儿,上面有一个姐姐和哥哥。姥爷在中国石家庄经营了一个马戏艺术学校,从太爷爷的时候,家里就以马戏表演为生。
小姨十八岁就是一位天才的魔术师,因为她天资聪慧,姥爷送她到新西兰留学,小姨从新西兰怀卡托大学毕业,拿到了国际商务管理和市场营销双硕士学位。而且还收获了爱情。
第一次见到姨夫是在中国石家庄的家里,天天只有六岁。一个高大的蓝眼睛的外国人搂着小姨,他送给天天两个叫做POI(毛利语小球的意思)的玩具。
POl是毛利女孩子们跳舞用的。后来天天到了新西兰,在学校里参加了毛利舞蹈团,学会了Poi抛球舞。最原始的POI,是用竹叶包裹石头捆扎而成,有的POI是用干芦苇或亚麻编织而成。 跳舞时舞者双手各执一条绳子,一端绑着小球(Poi), 另一端以手握住,透过摇转、挥舞手上的Poi来展示力与美的结合。甩球舞中的Poi,依照甩绳的长度不同,分为长、短两种,短的体现弹性,长的以画圏为主!而甩球时碰撞到手所发出的声音,也成为了音乐中的一环!以前女人跳甩球舞还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只有身份高的女孩才可以学习这种舞蹈。
小姨夫有四分之一的新西兰土著毛利人的血统,热情开朗,又能歌善舞,尤其擅长毛利战舞。小姨夫很快就和天天的爸爸成为好朋友,天天的爸爸是一位内蒙古的歌唱家,和天天妈妈是音乐学院的同学。多年后,一家人曾经同台演出,小姨表演魔术,天天的爸爸妈妈一个拉琴一个高歌,小姨夫和天天一起跳毛利舞蹈。
小姨来新西兰后,发现新西兰没有自己的马戏团。每年不定期的会有从世界各地来巡演的团体,代表不同的文化。小姨从小就梦想成立自己的马戏团。
在全家人的支持下,小姨的第一个马戏团在新西兰成立了。姥爷给她派来了十六位演员,她自己做总导演,设计出兼具中国文化和新西兰文化的节目,受到当地华侨和本地洋人的喜爱。天天的爸爸妈妈还有舅舅,每天开着马戏团的大车,随着小姨和小姨夫去新西兰的每一个城市表演。每当他们回小城表演的时候,天天也会穿上马戏团的服装,帮助妈妈忙前忙后。
他们每次在小城表演,都会送票款待小城的华侨,感谢他们对姥姥姥爷还有留守孩子们的照顾。姥姥姥爷年级大了,在家里帮忙照顾小姨的两个儿子和天天。天天舅舅的三个女儿是由舅妈的爸妈负责照顾。天天从小就懂事,她是那辈里的长姐,姥姥姥爷不懂英语,天天就是他们的翻译。
天天也有个梦想,她想回中国建立自己的马戏团。天天从来都没和家人说起过,虽然她在中国只生活了七年,可是她当年就不想来新西兰。
在小姨的马戏团蒸蒸日上的时候,小姨夫得了癌症,那年小姨刚刚生了二表弟,不久小姨夫就去世了。那时候大表弟三岁,二表弟十个月。小姨尽管干肠寸断,却咬牙坚持演出,一天都没有休息,按照合约,她一个人带队继续巡演。
一般巡回演出期间(通常持续两年),马戏团会前往新西兰的60多个场地。演员们都住在拖车里,每天训练长达三个小时,他们要帮助设置并收拾所有的马戏设备——包括大顶帐篷。巡演没有结束就不能停,小姨不是一个人,她要为一团的演员负责。
小姨夫去世的第二个月,天天的爸爸也去世了。这是一场意外,冥冥中爸爸追随着姨夫,去了另一个世界。
小姨夫去世后,爸爸一下子垮了下来,他没有兴趣继续演出,整天闷在家里。邻居洋人老头有个小皮艇,那天爸爸要和老人一起去海上钓鱼。老人不想带他去,因为他只有一件救生衣,可以天天爸爸那天非常固执,一定要去。海上突然变天,大风卷起高高的浪花,小船翻了,天天的爸爸溺水而亡,邻居老人因为穿了救生衣而得救。
四月的新西兰本来已是初春,但海水还是冰凉刺骨。天天和妈妈在瑞格兰的海岸边,瑟瑟发抖,等待打捞爸爸的尸体。
“我们为什么要来新西兰,如果不来,爸爸就不会死。”天天冲着海水大声地哭喊,“把爸爸还给我”。从此天天再也不吃海鱼,也不来海边。
小镇警方要求开庭审理此案,因为按照新西兰最新的海事法规定,不穿救生衣是不能登船出海钓鱼的,如有违反,船主要负法律责任。老人很后悔答应带天天爸爸去钓鱼,向天天家人道歉。可是事已至此,天天家人表示不追究老人的责任。
接二连三的打击,姥姥姥爷一下子都病倒了,两个月失去两个姑爷,老人家承受不了。小城里的华人组织起来,轮流去医院照顾老人,家长们轮流去天天家帮忙做饭,接送孩子们上下学。
天天妈妈把悲痛隐藏起来,她必须要坚强,继续和妹妹,弟弟一起走下去,要不就白白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天天那一年也一夜间长大了,她自己从私立学校退了学,去了家附近的公立初中。这样方便她每天自己上下学,还能帮姥姥姥爷照顾表弟。她告诉妈妈,她一定会努力学习的,不要妈妈为她分心,妈妈只要和小姨一起干好马戏团就行。
疫情前小姨的第二家马戏团成立了,一个更具有国际味道的Cirque Grande。小姨的目标是吸引更多的新西兰本地有才华的演员,为他们搭建一个可以展示自己才华的平台。这样她的两个各有特色的马戏团,将对中新文化交流融合提供更好更大的舞台。
小姨,妈妈,舅舅,姥姥姥爷都是天天的榜样,天天自己知道,有一天她将成为这个家族的第四代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