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须卜使者求见。”
大殿之内,君王上座,传令官的声音顺着风传入殿内。殿下文武百官依次列站。
“准!”
“晔国陛下,近年须卜与贵国时有小战,于两国,伤兵劳民,吾王与陛下均为明君,系苍生,哀民苦,故吾王邀陛下同修战,共繁荣。吾王年三十,未婚娶,素闻卢安王之女貌美才高,吾王心向之,请求陛下赐婚,永结两国之好!”
卢安王,晔国大将军,掌管晔国大部分军队,为晔国出生入死,凭借赫赫战功身居高位。须卜人打得一手好算盘,若是此番和亲成功,两国定然不会再贸然开战。当日,卢安王在外驻军,并未参与朝议。
若是二十年前,给须卜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提出如此要求,但须卜近年来吞并了不少小族,养兵练兵,国力已略高于晔国,须卜和晔国常有征战,晔国虽处于下风,但双方谁也不能完全战胜谁。双方都不想拼死一战。故须卜王才提出求和。两国都抱着日后发展再秋后算账的心思。实力提高也是此番使者敢在大殿之上如此嚣张的原因。
须卜使者已被带入驿站,等候回复,此时朝堂之上,争吵不断,有人认为此事可行,时正直晔国虚弱,用此事暂缓几年,谋求发展。也有人提出反对,认为须卜欺人太甚。争论不休之,皇帝发话暂缓此事,同时传令卢安王,让其闻训速入宫商议。
事传入卢安王府,卢安王掀翻案台,破口大骂,恨不立刻带领军队杀入须卜,以泄心中之恨。卢安王长年征战,血腥场面见过太多,身上负伤几十处。但对女儿却极度温柔,半生沙场,他护佑的就是这个国家的和平,他期望的就是女儿能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
“陛下,恕臣难以从命。”卢安王跟皇帝说到,他虽然理解皇帝的为难,但想到女儿要去塞外,他心如刀绞。皇帝也深知卢安王爱女,但是整个国家面前,他是皇帝,不得不把国家利益放在第一位。他劝说卢安王一番,希望卢安王同意,给卢安王三天考虑时间。皇帝深知卢安王在此时的重要性,也不敢直接下命令。
“把雅静找来”,卢安王回府后即刻命令下人。
几个下人应声出去了。此刻的雅静正在和离公子游西山园,西山园种满了桃花,每年三月,整个西山园都被桃花覆盖,美不胜收,正所谓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
离原,御史中丞离荣格之子,仪表堂堂。离荣格和卢安王私交甚笃。两家也经常来往甚密,雅静和离原也从小玩到大。不知不觉十余年过去,曾经的小男孩已经长成清秀少年,眉宇微蹙之间,英气逼人。虽然离原向来嫌弃雅静爱哭,但也事事护着她,今日也是离原说要带雅静出去看桃花。
雅离二人走在前面,雅静的丫鬟小琪和离公子的仆人王合远远在后面跟着。平时出游,他们总是四人出游,离原和雅静走在前面。丫鬟和仆人在后面远远的跟着,有时也会被命令不用跟着,在特定地点等候即可。
此时,丫鬟小琪用余光扫着离原处,而王合时不时跟找她搭话,有时还有点结巴,王合挺木讷,但也很善良。正是因为木讷踏实才会被离原带在身边。小琪每次有重的活都给王合,她每次都可以欺负王合,有时会让王合给她买吃的,王合每次都只是乐呵呵的笑着,两个下人虽不是青梅竹马,但也有五六年的交情了。
值此刻,雅静一身青衫,笑靥如花,人在花中胜花美,是所谓,嫣然一笑竹篱间,满山花木总相俗。
“小姐,老爷叫您回府,说有急事。”赏花的二人忽被打断,虽恋恋不舍,但也无可奈何。雅静随仆人回到府中。
雅静回府后直奔父亲书房,卢安王说了和亲之事,仿佛列日当空突降霹雳,平静湖面骤起狂风。“我不嫁。”雅静回了三个字,泪珠抑制不住滚滚而下,然后安静的回房了。她知道这是晔国的决定,哭闹也只会让父亲为难,但是想到自己的命运,雅静还是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眼泪哗哗直流。而看到女儿眼泪的那一刻,卢安王已经下定决心不会交出女儿,连自己女儿都保护不了,还保卫什么国家。
当日夜晚,天光淡漠,月朗星稀,雅静独自一人伫于庭院,任清风吹瘦衣袖,丝丝裹挟身体。她已无泪再流,她抬首,再低头,踩着清冷的石板返回屋内。
当晚,离原策马来到卢安王府,想必是从父亲口中得知雅静的事,在卢安王书房争论不休,据下人说两人大声吼起来,“时局如此……我和你父亲又能怎么样……”,“你……把雅静卖给须卜人……”之类的话语不时传出,最后离原怒气冲冲地离开书房,求见雅静也遭到拒绝,最后愤愤离去。
第三日,卢安王突然告知皇帝,说愿意雅静郡主出嫁,皇帝闻之甚是高兴,并嘉奖卢安王深明大义,为国为民。第二天,整个都城都知道卢安王要嫁女,都庆幸和平,不用再跟须卜人打战了。
十日之后,雅静郡主出嫁,是日,都城一片欢呼,家家张灯结彩,鼓声震天。
送亲队伍走过西山园,新娘拉开帘子,桃花正在枯败,一阵清风拂过,桃花片片落下,片刻落满了整个西山园,小溪中的片片桃花,在水波的漩涡中裹挟远去。
半月之后,新娘小琪第一次看到了大漠孤烟,看到了地平线的落日,第一次听到了塞外的狼嚎,但她目光坚定,心中毫无波澜。她想,他们此刻应该在某个小村庄里幸福地生活着了吧。
雅静对她也向来很好,有好吃的好玩的都同她分享,只把她当妹妹,从没把她当下人,很多时候买平常的衣服胭脂她都要给小琪带一份,在府上平常她们都在一个桌上吃饭,除非在重要场合和宴会,雅静待她从来没有等级之分。有什么心事也是跟她说,她也什么都听雅静的,她从来都很感激雅静,但也有一件事在心底有些介怀。
从小到大,都是雅静和他在一起玩,虽然她很想加入他们,但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他是那么的耀眼,成年后的他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外表看起来好像淡漠冷峻,但内心却如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般令人温暖。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柔情。她觉得能够远远地看看他,就够了,即便他似水温柔的目光从未在她身上驻足过。有时离原有礼物不能当面给雅静,总是叫出小琪,在她耳边悄悄吩咐几句,每值此刻,当热气呼上耳垂,小琪总会面红耳斥。
她还清晰地记得在集市上,她被货主欺负,是离原公子帮她出头。她想起他在她耳旁的低语,心总是砰砰地跳。她记得他最后离开卢安王府的绝望,他无助而又血红的眼睛,她看得心疼。
小琪于离原离去当夜求见卢安王,说小姐和老爷待她不薄,养了她这么多年,而今她愿意替小姐出嫁须卜,小琪长得也很精致,年龄也和雅静相仿,加上从小跟着雅静,书画也学了不少,气质也完全不像个下人。卢安王一番权衡后,同意了。
出嫁日后,卢安王立即调集大军布防,防止须卜识破后大举进攻,他已经做好倾尽所有一战的准备,一个月后,却不见须卜有任何动作,许是没有识破,又或者目的已经达到,不愿再度挑起战火。
小琪已到塞外几日,气温很高,风沙很大,茫茫大漠望不到头,但她从未落过一次泪,她不在乎此后余生的折磨,不在乎生不如死的日子,她不是英雄,两国和平与国泰民安与她无关,她要的,只是他能幸福。
几日后,离府仆人王合参军,请求加入与须卜作战的一线部队。他早已放弃生死,与须卜人不共戴天,至死方休。他只想离她近一点,哪怕只是心里上的自我安慰,哪怕她早已不能看到。
“嗷……”,帐外又是一声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