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山街边的狼尾草原先长得比这更高,被剪了一茬,又长高。街边的小路换了平整的防水地砖,还单独铺了自行车专用绿道,沥青地面,尚未染绿,走在上面最是平稳舒适不累脚。
高大的行道树暂且叫大龙眼树,2018年9月17号的特大台风山竹吹过,一个下午让梅山街边的两排大龙眼树,倒下的只剩下了靠近内侧的那几棵了。台风山竹吹过的时候,我和孩子坐在父亲家看电视,透过阳台的门看外面台风呼啸。
现在我一个人从梅山街上,每天来来回回的走过,上班,下班,买菜,看电影,路面修缮平坦。狼尾草高昂着头。我走过父亲曾经来来回回走过的梅山街。父亲平静深沉的目光在我的脑海中永远也不会忘记。父亲言语极少,让我不得不反复揣摩父亲眼神的含义。从而能够理解他的内心。父亲瘫痪九年中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愁苦哀怨和叹息,没有对身边的人说一个不字,没有提任何要求。父亲满怀希望的顽强接受和忍耐一切。父亲在心里完成了和自己的对话,用精神的力量说服了自己瘫痪的身体。父亲一定想明白了身后什么都将烟消云散,那么现在所面对的都是需要感恩的,都是好的。瘫痪后连身都不能翻一下的父亲说的最多的一个词就是好的。这和健步如飞时的父亲眼神和语气的挑剔讲究完全不同。
父亲一定是喜欢梅山街以及和梅山街相连的梅林住处的。不然他不会自己画了一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梅花并题上一句:试问梅花何处好,梅林山村是我家。皖南民居和梅花组合。这幅梅花是父亲曾经居住的地方和精神家园的完美融合吗?
父亲画过多幅梅花,把牡丹和梅花画在四尺整张宣纸上,题上王维的诗:牡丹花下一枝梅,富贵寒酸在一堆。莫道牡丹真富贵,须知梅占百花魁。由此可知父亲是喜欢梅花的。父亲还画过陆游诗意图,一幅雨中的梅花:俗紫凡红终避舍,不妨自向雨中开。画中依然是皖南的民居和梅花。父亲说上面这幅四尺对开的梅花图构图很是满意。父亲为什么喜欢在景物中再配上人物?这人物是他自己吗?他把自己带入了画境中,也把观者带入了画境中。我想父亲画的是自己。基于现实又能超拔现实的理想画面。
我从梅山街走过,反复思考,父亲病重多年中的目光,我有时能理解这目光的意思,更多是不理解,因而思维狭窄麻痹,害了父亲,害了自己 。那父亲的目光于我有了更多的教育意义。父亲的目光是他生命的精神之光。我活在父亲眼神的余光里,我是幸福的,有可视可感,可回味的父亲的生命路途,能听到父亲目光中的生命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