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记忆||大黑和大黄

        我出生在一个美丽的小山村,我们家里曾经养过两条狗。一条是纯黑色,黑得发光,就像黑色绸缎一样油亮光滑,我们叫它大黑;一条是金黄色,它的毛发蓬松柔软,我们叫它大黄。我们家养大黑时,我还很小,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大黑的生平事迹大多都是在妈妈的深情讲述下呈现出来的。而大黄一直陪伴着我度过了快乐的童年。

        乡村人家,都会有一个牲口棚,有牛,有羊,有鸡,有鸭,还有猪。它们是全家的经济来源。在附近的自留地上,妈妈种上了各种各样的蔬菜:白菜,黄瓜,西红柿,四季豆,辣椒……种类丰富,五彩斑斓。

      我们家三个孩子,小孩子都比较嘴馋,为了满足我们的口腹之欲,爸爸还在院子里种上了很多果树:苹果树,桃树 ,梨树,枣树,李树。春天花会开,雪白的苹果花,粉红的桃花,淡雅的梨花,浅黄的枣花,浓郁的李花。到了丰收的季节,翠绿的苹果,鲜红的桃子,金黄的雪梨,香脆的枣儿,酸甜的李子,想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乡村晴朗的夜晚,我们一家人,凑过来三五个邻居,搬椅子坐在院子里歇息,数星星,看月亮,尽享丰收的喜悦。一丝丝凉风吹过,混合着瓜果飘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沁人心脾。在这样静谧而美好的日子里,大黑和大黄都曾静静地守护着我们的欢声笑语。

        我们家的大黑非常英勇,威名远播十里八乡。同村的人从我们家路过,也会谨慎地从屋后经过。大黑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攻击,甚至从来都没有咬过任何人。它只是拥有一条狗的基本修养: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它高大威猛,不怒自威,就像一只威严而冷酷的头狼,让人闻风丧胆。

        晚上,趁人熟睡之后,黄鼠狼先生就会大驾光临。它们非常聪明,会轻松地躲避重重关卡。村民们非常痛恨黄鼠狼,对它们防不胜防,鸡群经常惨遭屠戮。它们不仅偷鸡,还会咬死几只,剩下几只惊恐不已。让主人损失惨重。我们家的鸡却安然无恙,一天到晚悠闲地高唱“咯咯哒”,向主人炫耀它们又下蛋了,我们高高兴兴地把一窝窝鸡蛋捡回屋。每天早上,我们都可以吃到美味的蛋炒饭。

        记忆中乡村生活比较困苦。虽然民风淳朴,以勤劳致富,但是还有少数不法分子想不劳而获。趁夜深人静之时,行偷鸡摸狗之事。不少人家也养了狗,但却无济于事。可能他们提前利用放入安眠药的食物迷惑了狗,让它们在晚上安睡,疏于防备。

        对于大黑来说,小偷根本就不敢靠近它,更别说打它的主意。我们家的蔬菜、瓜果,不会悄然消失。别人家的果子刚刚成熟,就被哄抢一空。我们家还有很多成熟的果实,骄傲地挂在枝头。在那些贫穷的日子里,让我们体验到了难得的富足。

        小时候,爸爸经常年初出门年底回,每次回家时,大黑仍然不会忘记他,还会亲切地向他摇尾巴,热情地欢迎他。但是有一次,爸爸晚上才回家,过于自信地径直踏进家门。对于这个不速之客,大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上去,把他的裤脚咬住了,爸爸赶紧呵斥道:是我!你不认识我了吗?听到他的声音,大黑赶紧放开了他。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爸爸的小腿肚子己有轻微擦伤。它知道自己差点伤了自己的主人,悻悻地退到大门旁边。

        过了两天,爸爸的小腿肚子上有一些淤青,他指着伤口让大黑看,它非常难为情地低下了头,逃避爸爸的目光。

        一天,一个陌生人从我们家路过,不知道我们家有这么厉害的狗。大黑冲到他身边,警告他赶紧离开的时候,他已经吓破了胆,惊慌失措地拿起他的扁担,给了大黑狗致命的一击,击中了大黑狗的要害部位——鼻子,它呜呜地惨叫了几声,就倒在了地上。妈妈闻声赶出,大黑恋恋不舍地凝视着妈妈,流出了痛苦的眼泪。妈妈心疼地抚摸着它,不一会儿,大黑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妈妈伤心不已,拉住那个路人,不让他离开。说我们家大黑从来都没有咬过人,他可以及时离开,或者叫主人也行。为什么下手那么狠?要了它的命。他说他真的是被吓坏了,所以才失手打死了大黑,看到妈妈那么伤心,他说他可以满足我们的要求,尽量赔偿我们。妈妈说什么都无法挽回大黑的生命。路人不停地赔礼道歉。妈妈让他赶紧离开,不让他赔偿。说看见他更伤心。妈妈伤心地大哭了一场,找了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把它埋葬了。妈妈说从此以后再也不养狗了,太让人伤心了。

        一个夕阳西下的黄昏,妈妈看见远处有一只大黑狗,沐浴着夕阳的余辉,缓缓地向她走来。像狼又似狗,与我们家的大黑非常相像。它好像对妈妈并没有恶意,妈妈没有感到害怕。她就这样傻傻地看着它,心想:莫非大黑复活了?妈妈怀疑自己眼花了,出现了幻觉,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确实是像大黑。越来越近了,越来越清晰。妈妈有点害怕了,让它不要再靠近。它好像听懂了妈妈的话,立即停下脚步,默默地注视着妈妈,好像在对她说话。四目相望,时间好像静止了,它对妈妈摇了摇尾巴,好像跟她告别,转身小跑着,消失在妈妈模糊的视线中。

        妈妈对这次的相遇,印象非常深刻。她想:莫非大黑已经投胎转世,修炼成仙了?它这次专门过来感谢她,让她放心,它过得很好,不要再为它难过了吗?

        僻静的乡村,家里不养狗,总觉得有些失落,心里不踏实。过了两年,我们家才又养了一条小黄狗。它跟与大黑的性格完全不同,它温柔可亲、活泼可爱,经常和我们一起玩耍,是我们忠实的朋友。它还会和家里的小猫做朋友。阳光灿烂的午后,小猫会卧在它的旁边放心地打呼噜,它尽量保持不动,让小猫安然入睡。

        它对人很温和,村里很多的小朋友都来院子里和我们一起玩耍。一次,我哥哥和一个伙伴玩打仗游戏,已经是大黄的它,看到有人打哥哥,它冲上去轻轻地咬住了他的裤脚,警告他住手。他吓得马上认输,说哥哥的爱将出马,他只好弃械投降。大黄马上松开了他的裤角。

        一天中午,墙角钻出来一只老鼠,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地觅食。根本不把小猫放在眼里。小猫立即投入战斗,老鼠比较肥硕,不紧不慢地四处逃窜,大黄也冲过去帮忙,在它们合力围堵之下,终于抓住了那只嚣张的老鼠。小猫满足而幸福地享受着战利品。大黄在旁边看着它,好像也为它高兴。它可真是狗抓耗子多管闲事儿。

        一个夏天,天气格外的炎热。连大黄都显得无精打采,耷拉着脑袋,四肢趴在地上,不停地伸出舌头,大口大口的哈气。树上的蝉也不停地叫着“知了”。我们乡村遇到了大型的清狗行动,那个年代,乡下的狗都没有打狂犬疫苗。听说了这次的行动,乡政府组织人员把所有的狗,送到较为偏僻的深山集中起来,说应付检查之后再送回来。我们家的大黄也被带走了。

        过了几天,我们正在念叨,大黄被带哪去了?它还习惯吗?正在这时,大黄居然奇迹般地出现在我们眼前,亲热地对我们摇头摆尾。我们觉得很奇怪,以为检查已经结束了。经过打听才知道别人家的狗都没有回来。大黄可能太想家了,过去的时侯,就已经记下回家的路。它躲过看守,历尽艰难险阻,独自回家了。我们不忍心再把它送过去。

        后来,所有的狗都没有再回来,它们都被就地正法了。幸亏大黄提前回家,我们没有再把它再送过去。难道大黄有超常的灵性,提前预知到了危险,才能够侥幸躲过一劫吗?如果是这样,它可真是太神奇了!

        那一年,大黄6岁,有一户村民为了对付讨厌的老鼠,专门投放了放老鼠药的食物。大黄在外面不小心中招了,它可能吃下去就后悔了,疼痛难忍,心如刀绞,忍痛赶回家与我们告别。当时我们院子里有很多人,只见它踉踉跄跄地走向我们。它尽量保持着微笑,拼命地摇着尾巴,用饱满地热情,亲热地和我们家的人一一告别。都在这个时候了,它还不忘保持礼仪,还与我们院内所有的邻居都打了招呼。

        我明显看见它的眼角噙着泪水,神情却并不痛苦,衷心地表示感谢,微笑着告别,选择平静地结束自己的生命。当它耗尽了所有的热情与精力,突然卧倒在我们身旁,安静地闭上了眼睛。妈妈看着它,伤心地说:你不是有未卜先知的灵性吗?这一次怎么没有逃过这一劫……

        从此以后,我们家里真的不再养狗了。狗是一种典型的爱主人胜过爱自己的生物。妈妈说:狗是有灵性的,有感情的,比人更忠诚,只是不会说话。离开的时候太让人难受了。

        至今思念着我们家的大黑和大黄,不会再养狗。遇到你们之后,没有更好,只有最好。现在,看见别人家的狗我既喜欢又羡慕。我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它们。谁都无法代替我心中那两条英勇又忠诚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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