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是你干爸。”妈妈说。
我看见河边的栏杆上趴着一个人,虽然相距只有几米远,但我无法清晰辨认出是谁。
因为是黄昏时分,天色已经有点暗,远远的灰暗天空中偶尔有一缕紫色余晖,在提醒我白天四十摄氏度的高温。
趴着的人听见我妈妈说话的声音,转过身体。我一看,果然是我干爸。
干爸从河边丝瓜藤下穿过,走到我们近前。
我的脸部表情赶紧调整到微笑:“看鱼啊。”
这条把农田与小区隔开的小河被沿河的人家倒入太多的杂物,河水发黑,倒也有鱼活下来。水至清则无鱼,但浑到发黑鱼依然能够存活,也够让人吃惊。村干部在里面投入了大量鱼苗,经常有人在河边钓鱼,我亲眼所见一个人吊起了一条六七斤的大白鲢鱼,要送我家,我可不敢吃。
干爸戴着一副眼镜,显出书生气,做了一辈子的村书记,他看起来还是文雅的很,“我天天来这里,散步。”
“哦”我应到,观察到他脖颈右侧部长着数不清已经发紫的小颗小颗的脂肪粒,头发已经白了70%,灰白相间,腹部还算平整,没有七十多岁男人常见的大腹便便。
“回来住几天啊?”
“四五天吧,就回去。”
“现在上海不严重了吧?”他关心起疫情。
“基本差不多了,我们区最近都是零。其实进上海根本没有人查,倒是来乡下,下了高速就要登记,做核酸。”我有点兴奋地告诉他,为我们那里的安全而开心。
“是啊,上海没有啥事了,海南又严重了,八万游客滞留当地,上了飞机还被赶下来。”现在信息传播真是快,只要有一根网线,全国最新新闻都是很快不分农村还是城市里的人,都很快都知道了。
与干爸聊了几句,我们又继续往前慢慢散步。
以前的农村,傍晚时分应该是最热闹的时候,在我小时候,夏天我们都会把桌子搬到门前的空地上,在外面吃饭聊天,小孩子会端个饭碗窜东窜西,去别人家饭桌上夹点好菜吃。
现在我看见的是一栋栋大门紧闭的独栋别墅,挂在墙外的几个空调外机,至少有一个是在高速运转,大部分人家的餐厅都会有空调的,现在正好是晚餐时间。
在晚上气温依然还要三十多度的天气,像我与妈妈这样出门散步的是极少数。
对面走来一个未见其人,先见其肚的男人,脸红红,穿着一件竖蓝色条纹白底的衬衫,肚子努力想把衬衫倒数第二颗纽扣从扣眼里脱开。
“哎哟,还手拉着手啊,是……?”我是完全不认识他,不过不妨碍我回答他的问题。
“当然不会是媳妇啰!”我听到妈妈同时在回复他“是我女儿!”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有女儿才会这么亲热。”他略带酒味的说着。
我一直是闷头在家的人,考上大学后录取通知书寄到村里,都没有人知道我是谁家女儿的人,我也大概率不认识村里人,只认识我妈妈家房前屋后不超过五户人家。
“今天大概是在别人家吃饭吧?”妈妈看他满脸酒色,问到。最近临近一个节气,农村人很重视的,做一桌菜,请往生的祖宗们一起吃,仪式搞过以后,把饭菜再烧一下,然后自己家的兄弟姐妹几家在一起聚餐。
“是的呢,我哥也在,喏,他刚刚开车离开。”正好有一辆车在路口右转一溜烟跑了,那是他哥的车子,他用手指着说。
“你女儿咋还不生呢?乘早生一个你可以帮忙带。”我妈开始八卦,瞎操心。
“是啊!”对面的男人边说边走,不再愿意站在那里与我们聊了,大概戳到他的痛处了。
“他女儿是招女婿,一直没有生。”老妈继续说着,也不担心别人听见。
或许这就是乡下文化,村里每家的事情大家都是清清楚楚,还会特别为别人家瞎操心。
牵着妈妈的手心很静,一直希望她能随我去住,但哪里有在她自己家舒服。
出门都是绿悠悠的菜地,遇见的都是淳朴的熟人,聊起八卦无比认真。就随她吧,我有时间就过来陪着她牵着手慢慢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