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回了这十里桃林。跌跌撞撞,白衣染血,满身是伤的栽在折颜的木屋前的地上。折颜听到异响,和白真一同出来。看着满身是伤的凤九也是一惊,探了探凤九的鼻息,无奈的对白真道:"真真啊真真,你们白家的女子这是什么习惯,都喜欢一身是伤的栽在我这木屋之外,吓人极了。"白真不屑的哼了一声,眉宇中却充满担心:"老凤凰,快看看这小九吧,这么多伤如何是好。"一小丫头一身粉衣站在不远处,小手推开折颜便向凤九床边跑去。折颜白真相视一眼, 想必这丫头就是那翼界公主离应儿了。
凤九躺在木床之上,脸色苍白浑身冰凉,脸色比身上的白裙还要白。离应儿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凤九,眼中满是心疼,良久蹦蹦跳跳的出去采药了。折颜把了把脉,无奈的叹了叹气。白真忙跟于身后,折颜一抖粉色衣袖,悠悠的说道:"断尾伤及心脉,若水一战擎苍一掌,身体早就大伤,现在也就是凭着一口仙气吊着。"白真气的浑身直抖,一飞身便想去太晨宫讨公道。折颜死死的拉住白真青白色的衣袖,摇摇头道:"不必去了,好好守着九丫头吧。"白真看着凤九惨白的脸,心疼的帮她掖了掖被子。
十里桃林,桃花常年不败,粉色一片,烂若星辰般。折颜探出了身子,淡淡的说:"不必再隐着仙身了,我这十里桃林仙气都要溢出来了。"紫衣神君立于灼灼桃花之中,身上清冷得的让人不敢靠近,脸上常年波澜不惊的冰冷神情。折颜叹气,一抖袖子道:"真不知道凤九那丫头是怎么喜欢你这么一块石头的。"东华进入木屋间,折颜识趣的将门轻轻关上。离应儿此时正趴在凤九床前,点着脚尖,小嘴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什么,东华依稀听到的是姑姑姑姑,软绵绵的小手拉着凤九冰凉的手,两只小手握着凤九的手,想给凤九的手渡些温度。
小孩子肉嘟嘟的手,哆哆嗦嗦的想给凤九端起药碗,但由于木碗有些大,只好作罢,离应儿刚想捏一个,姑姑前两天教她的升空物体诀。穆然间一只好看修长的手轻轻端起木碗,身上有股淡淡的白檀香。帝君拿着木碗,轻轻的用木勺拌了拌。小离应儿大大的眼睛盯着他看,带着丝怒气说:"姑姑生病了,你怎么才来看她。"东华清冷的眸子看着小女孩,真不愧是凤九带出来的丫头,才几个月而已,这心直口快,随性洒脱的性子倒就已然像极了那丫头。这天下见他不爱行礼,让他毫无办法,只能哄着宠着的便只有一人。可如今这个毛头大点的丫头也算是第二个,不跟晚辈计较向来是东华的行事准则。东华接着拌着药,修长的手摸了摸凤九冰凉的脸,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身体冰冷的没有丝毫仙体的温度。离应儿一扭头,气哼哼的说:"我去给姑姑煎药去。"东华终于淡淡的说了句:"小离应儿,你仔细些,莫要摔着。"离应儿一噘嘴,粉色小衣裙转眼蹦蹦跳跳的消失不见。既然是九儿关心的小丫头,他嘱咐嘱咐也未曾不可,况且听折颜说,前些日子这小丫头生病,凤九不吃不喝的趴在床前,整整照顾了七晚,到最后离应儿病倒是好了,一身粉衣活蹦乱跳的。这丫头却脸色煞白煞白。东华无奈的看了看床上的丫头,这丫头向来如此,拿自己最是不当回事,让他担心的很。许是有些梦魇,这床上的小丫头脸色愈加惨白,额前向来火红的凤尾花也好似没有了丝毫色彩。
东华见她睡得极不安稳,将紫衣中修长的手敷在她额前,才发觉她身体极凉,比自己常年冰冷的手指还要凉上许多。凤九迷迷糊糊地抓着东华紫色的衣襟不肯放手,一面将脸埋进东华的怀里,一面喃喃着他的名字。少女整个人颤抖得厉害,东华一手抚上她苍白的脸颊,冰凉的温度令他再次不由得心里一沉。 “九儿,九儿。”东华轻声唤着凤九,见她没有回应,便唤出苍何,毫不犹豫地在自己腕间割出一道伤口来。赤中带金的血顺着手腕流进了东华捏诀化出的碗中,不一会儿功夫盛了半碗。 东华估摸着够用了,便随手撕下一条袖边,草草地将伤口包住。凤九现在情况并不乐观,诛仙台戾气几乎让她修为失了大半,她又自小体质寒凉,这么些年靠着调养方好了不少。可现如今重伤在身,这股寒气便又被逼了出来。他原是想用自己的血暂时护住凤九的魂体,再试着渡些修为给她,等折颜归来再做打算。只是东华没料到,凤九竟然将他好不容易喂进去的一口血全数吐了出来。 眼下凤九修为已然失了许多,魂体又受损十分危险,若不是夜华那小子毁了那东海瀛洲的神芝草,东华倒是不介意去取几株来,渡个七八万年的修为给凤九,保住她的元神。当下这的法子是行不通了,护魂草又远在梵音谷始空山,即便强行入谷一来一去也需得耗去好几日时光,并非权宜之计。
东华仔细思索了一番,决计还是亲自将血渡给凤九。他很有排场地化出一张长榻来矮身坐下,一手将凤九稳稳搂在怀中,一手捏着她的下巴,俯下身来小口小口地缓慢将碗中的血哺进凤九的口中。凤九起初大约是嫌那入口的物事血腥味甚是浓重,不肯喝。东华无奈,只得贴着她的唇瓣,逼着她将血咽下去方才离开。 昏睡中的凤九微微蹙眉,脸上分明是不甚情愿的模样。东华忍不住抬手,动作极轻地揉了揉她的眉心,直到凤九一双细长的柳眉舒展开来才继续喂她。此时的凤九与在九重天时偷亲他的小丫头全然不同,少女身上温软的甜香和十里桃林淡淡的桃花香,被血腥味盖得所剩无几。东华轻抚着她的侧脸,听她有些不舒服地哼了一声,面色不由地愈发难看了几分。 折颜和白真匆匆忙忙从北荒府邸赶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一向情绪不外露的东华帝君冷着一张脸,十分谨慎地搂着青丘继位万年的小女帝白凤九。上古神剑苍何很是随意地躺在不远处的榻上,那由皓英石制成的剑柄上的万余切面迎着青丘正午的骄热阳光,几乎要晃花了折颜上神与白真上神的眼。 凤九倒是安安稳稳地靠在东华身上,捉着他的袖子,一张脸都埋进了东华的怀里,听见白真唤她的名字也没有动静。折颜见状心里一沉,急忙迎了上去探看了一番。折颜无奈的朝东华道:"还好还好,这丫头目前难得保住了魂体,你的赤金血又是滋补良药,旁人想寻一滴来都是难上加难,你对九丫头倒真是上心。"东华睨了他一眼,折颜识趣的不再说话。凤九此刻睡得倒是安稳极了,一身白衣躺在东华的怀里,一手抓着他的袖子不肯松手,乌黑发丝垂落在东华的紫衣上,脸色依旧苍白,但比刚刚要好上很多。
离应儿蹦蹦跳跳的端着药碗进来,东华看了她一眼,刚刚一身粉衣上沾了些许煤灰,小脸也有些脏兮兮的。东华接过药碗,一勺一勺的想喂给凤九,奈何这丫头嫌苦,并不张嘴,好不容易喂了一口,又悉数吐出。东华不由得看着这白衣小丫头有些无奈,这不吃药的习惯真是让他头疼。他只好一手抱着怀里的小丫头,一手轻轻去取桌上的花蜜。将花蜜拌入苦药中,仔细拌了拌,再次用勺子喂给她。奈何这丫头还是不咽,小脸皱成一团,东华的脸色不由得又沉了几分。只好一手捏着凤九下巴,将药渡入她口中,贴着唇瓣逼着她咽下去。一番折腾下来,东华身上也有些热。奈何凤九一直抓着他的袖子,他也无法动弹。看着怀里的凤九,想起上次抱她还是三万年前,那时她还是青丘小帝姬,想起他最后一次拂过她额前凤尾花的温度,蓦然间手有些抖。
折颜和白真在屋外悠然自得的下棋,折颜叹了口气道:"你们家九丫头还真是个厉害人,我认识他东华这么久,也没见他照顾过谁。"白真不屑的哼了一声,一扭身追毕方鸟去了。折颜更加怅然,早知道下棋的时候让让真真好了,何苦呢。砸砸砸,折颜收了棋盘,水袖一拂,去药炉上煎药去了。离应儿看着东华怀里的凤九,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眼睛直直的看着东华:"你是不是喜欢我姑姑呀。"东华抱着凤九的手一僵,良久,他一贯清冷的眸子里带了一层温柔的光,道:"不错。"他想起那年凤九一身粉衣站在他太晨宫的桃花树下,软糯清甜的声音问他:"我姑姑大婚时,你会去青丘迎亲吗。"他想起自己那时淡淡的说:"不错。"他自许是个淡然清冷的人,纵然和白家这小丫头纠缠了数千年,也算是段姻缘了。没想到,他历劫回来时,他才明白一件事,他输给了白凤九,很彻底。离应儿待了一会,出去捡些花瓣,大抵是等她姑姑醒来给她做桃花糕用的吧。
东华忍不住轻轻的用手抚了抚凤九乌黑的发丝,她睡得很熟,也很安稳。良久东华一贯清冷的嗓音开口:"白凤九,本君输给你了。"的确,他输给了这个小丫头,一败涂地。东华将凤九轻轻放在床上,一抖袖子出来对折颜道:"不要对她说我曾来过。"折颜有些不解:"这是为何,她的伤,如果没有你…"东华挥了挥手,声音依旧寡淡冷清:"你若告知于她,以她的性子又要来我这太晨宫报恩了。"折颜了然,良久叹了口气。
凤九浑浑噩噩的睡了七八日,醒来时床前只剩下离应儿一人。凤九强撑着身体起来,看着应儿,脑中有些迷糊。折颜闻声进来,拿了一碗汤药轻轻放在桌上。凤九揉了揉头,看着这药,不由得皱皱眉,一边笑到:"老凤凰,你是不是往里面放了些特苦的东西?"折颜叹气,无奈的说到:"九丫头,你怎么跟真真一样,每次喝药都说我放了什么特苦的东西。"离应儿蹦蹦跳跳的碰来一罐桃花蜜,凤九揉了揉她的头"还是我们应儿最乖了。"折颜再次叹气,吃药配花蜜,三岁小孩也啊。
白家的崽子向来都是放养为主,折颜白真不会因为凤九大病初愈便宝贝着她。这不,没过几天,凤九便惬意潇洒的喝着瓶桃花醉,白衣恣意落下,桃花飘在她身上,浑然未觉。离应儿一身粉衣,正蹲在树下练破云扇的法决。小嘴一嘟一嘟的,甚是惹人喜爱。迷谷从远处跑来,一边跑一边嚷嚷着:"小殿下小殿下,翼君求见。"凤九一翻身从树上跃下,惊起一地桃花花瓣,白衣与桃林粉色向映衬着,美得如画。胭脂远远的从桃林深处走来,看着凤九不由得有些讶然,她听闻离应儿被青丘女帝抚养,便特意过来看看。没想到这女帝竟年龄如此小,一身白衣素素静静,乌黑长发随意的用朵白花装饰,只是额前凤尾花火红,显得七分清丽三分妩媚,世人都说白浅是第一绝色,可这小女帝丝毫不逊色于她姑姑。凤九牵着离应儿走来,与胭脂坐在十里桃林间。两人轻抿一口茶,胭脂开口:"女帝,真是很谢谢你,能抚养应儿,在你这里应儿自然是快乐而洒脱的。"凤九笑笑:"翼君不必客气,说来翼君也算是凤九的救命恩人,凤九年龄小,叫我小九就好。"胭脂不由得放轻松的笑笑:"素问女帝年纪虽小,却洒脱随性,大气淡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凤九抿了一口茶:"应儿是个好孩子,懂事可爱,实话实话,是我赚到了。""凤九你不必说了,我都懂,你抚养应儿不会有任何私心,再者言翼界与青丘素来毗邻,你的心意我都懂。只是苦了应儿,小小年纪没了父母。""无妨无妨,以后我会是她的姑姑。""你与那凡间的皇帝,如今…"凤九有些失神,良久才开口:"再无联络了,历了一场劫而已。"胭脂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凤九。两人看着远处玩闹的小应儿,相视一笑。胭脂坐了一会便告别了凤九回了翼界。
是夜,凤九哄睡了应儿后,便一跃半躺在桃树之上,桃花醉喝的她神思清明。她是去太晨宫报恩的,她越发觉得这恩是报不完了,越报越多,越报越多,有些纠缠不清了。白色衣袖微微拂过自己额前的凤尾花,又灌了一口桃花醉。月色微凉,凤九合了合眼,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