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了麦家的《人生海海》,接着听余华的《在细雨中呼喊》和《兄弟》。今早刚刚听完《兄弟》。
网友评价余华——把悲伤留给读者,把快乐留给自己,把球门留给铁生。虽是揶揄地口吻,却有八九不离十。从访谈片段中,可见余华的幽默和睿智。隐约记得王小波说写小说的要有幽默感,似乎他的夫人李银河也有这样的观点,认为人活世上要有幽默感。余华是符合王小波的标准了。
余拔牙,余华是因为自己做过牙医,把自己的名号给了这个人物吧。文革时拔掉资本主义的好牙,以表示自己革命的红心。开放后机缘巧合做了李光头的股东,周游世界热衷于各种游行,成了王冰棍口中的“参加了外国的文化大革命”的所谓搞政治的人。又在抵制日货时期,要带着王冰棍到日本找日本首相抗议,临行前砸掉了刘C派来接他们去机场的日本轿车。看似不着调,却实实放大了不同时代的人们内心的世界。狂热而偏激地跟随着时代的浪潮,要始终保持在浪尖潮头的位置,保持一个弄潮儿的英勇形象。
余华不惜借用自己曾有的名号给了文中这个有几分可笑的人,如此算是自嘲吧,幽默的味道马上就升腾出来了。当时我听到这个名号,是不由得笑出了声的。
然而,更多的时候我在悲伤。又恰逢封控在家,形势不明朗,多年不曾大哭的我,竟有几次从默默流泪到号啕大哭。温暖阳光的宋凡平,给了李兰和李光头一个完整、不受歧视的家庭,给了幼小的孩子坚实的依靠,却为了要接妻子回家,招来痛打,以至于被活活打死在长途汽车站的空地上,久久地躺在那里挨着蚊蝇的叮咬。下葬时竟因为身躯的高大,无法顺利放进棺材被折断小腿。用板车拉着儿子的棺材走在回乡的道路上,李兰带着年幼的李光头和宋刚跟随其后。夏日的阳光不会给人带来灼热,反而是冰冷的寒意。
这场景与李兰宋凡平结婚的场景类似,而又完全不同。那是走向新生的喜悦,这是面对死亡无言的悲楚。
李光头,一个让我嘲笑让我同情让我痛恨的人物。
作者一开始就给了他一个尴尬的出身。父亲居然是在厕所里偷看女人屁股掉进粪坑窒息而死的下流人。出生时便没有父亲的李光头,理应获得所有人的同情,可是父亲的死亡原因又让人们十分鄙视这个无辜的孩子。如果这个孩子自强不息,也可以得到所有人的赞赏,然而这孩子偏偏应了“有其父必有其子”的老话儿,成了个“小王八蛋”,继续活在人们的嘲笑和鄙视中。
如果他一直潦倒不堪,也符合多数人的预期。然而李光头偏有经商的天赋,偏有别人想不到的思路。带着福利厂的瘸子傻子聋子瞎子的合影,跑了上海,居然揽回来订单,给了福利厂生机。如果他一直在福利厂也会顺风顺水,不会有大的闪失。可是 他天生不安分,自己下海创业,还给自己集了资。可是这一回却是栽了跟头,过了一段没饭吃靠宋刚偷偷接济的日子。
如果他一直如此,便也符合人们的预期。小王八蛋就是小王八蛋嘛。捡拾破烂也能发家的现实,把这众人眼中的王八蛋升级为李总,以至于李光头就是整个刘镇的GDP。于是,呼风唤雨,横行乡里,说一不二,能量无穷,妥妥一个霸道总裁。对女人是,对县领导也是。
同情他,有之;嘲笑他,有之;羡慕他,有之;嫉妒他,有之;痛恨他,有之。对于李光头,我始终交错地出入于这些情绪之中。
想来,作者在这个人物身上投入了太多的精力。让他起起伏伏,让他尝尽悲苦欢乐,让他在底层卑微下作,让他在顶端趾高气扬。
不同时代的生活再现在作者的笔下,往日的平静被打破后,便不会再恢复了。时间在走,时代在变,沧海桑田,只可追念,不可挽回。只可回想,不可再塑。是否正因如此,才会出现这令人唏嘘怅惘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