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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那天晚上,吃完传说中的山海关浑锅,已经快九点。那顿海鲜火锅很丰盛,我们喝了一瓶二锅头,因而当走进山海关的夜色里时,都已有了些许醉意。
酒馆门前的那条街叫城关南路,它向西通往石河大桥。站在那个清冷的夜里,我感觉都能听到河水的声音,闻到河水的气息。同同毫不留情地批评我,“您的感觉肯定出了错误”。地图上看,那河还在一里地以外,他说他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想赶紧回酒店睡觉。
那路向东从关城南城墙旁掠过,是山海关城区的主干街道。我们住的酒店,本在关城西门附近,但为了打发无聊的醉意和时间,我强拉着不情愿的同同,去了南门。
真是巧合,我们去关城的行进方向,与当年李自成大顺军的进攻方向是一致的。大顺军在山海关大战的最初阶段,也是渡过石河,首先攻打关城的西罗城和城北的北翼城的。
山海关关城西南角外有一个小公园,或许是为了缔造幽静的氛围,公园里的街灯很是昏暗。当然这种昏暗,与它身侧车水马龙的热闹和街对面万家灯火的繁华形成强烈对比,进而让人觉得黑森森的。
这个公园的背景,是夜色下更为黑森森的城墙。这里是个城角,因而城墙要向北向东两个方向延伸它的黑影。尽管城墙上有灯光带装饰着,但它依旧是黑暗的,它不像一堵高墙,更像一个张开的嘴把,有着吞噬周遭的能力。城关南路上的喧闹,阻断了那吞噬的渴望。这个时间里依旧川流不息的车流,让它畏惧了,因而,黑暗与光华,静谧与喧嚣,就这么在城下不很宽阔的步行小街上,达成奇妙的妥协。
走在这个关城的边缘,我和同同又聊到了李自成,当然还有吴三桂和多尔衮,他们像是这个小城的灵魂,游荡在这个小城的夜色里。
02
姚雪垠在他的煌煌巨著《李自成》中,对山海关大战之前的李自成,有过长篇的讲述。
在大战前的一个夜深时分,李自成和军师宋献策曾策马登上石河西岸的一个岗头,遥望夜色中的山海关。据说当年写《李自成》时,姚雪垠曾两度来到山海关城西的七星寨,并登临李自成当年指挥战役的那个“岗头”,现在叫做将军台,眺望山海关。
书中描写“巍峨的山海关城楼连同末段长城,以及关里边的山海城,李自成在岗头上都不能看见,只看见无边的茫茫月色。……从西罗城中不时传来忿怒的马嘶。宋献策回头对站在身后不远的李双喜说:‘双喜,满洲的骑兵已经有一部分先头部队来到西罗城了……。’”
在这样的静夜时分,李自成想着“今夜多尔衮就要进入关内,明日将亲自指挥满汉大军对他作战。他本来就感到有点闷热,此刻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连本来非常皎洁的月光也忽然暗了。”
几乎与此同时,书中描写了被吴三桂迎进山海关的多尔衮,“在吴三桂的陪同下,多尔衮登上一个较高的地方,在雄伟的城楼中瞭望战场。”在看到了己方部队已经部署到位后,“他(多尔衮)心中感到胜利十分有把握。”
在那个文学意境里,李自成和宋献策,多尔衮和吴三桂,在大战之前的黑夜里像是在隔空对视。我和同同就站在那个黑森森的城下,我们处在山海关的另一个夜色里,我们带着慕名的敬意和些许的醉意仰望高大的城墙。我们似乎在那片夜空里,看到了来自双方隔空目光的对撞,而后化作金戈铁、马刀光剑影、新星爆发的璀璨光华和光华闪耀过后的茫然失落。
在姚老的文学意境里,李自成在那个时间节点上,显然已经知道了,自己命运终将迎来的失败,那将会是,怎样的心痛。
03
我们从山海关古城的南门进入关城,那个城门上有个城楼叫望洋楼。我们第二天参观城墙时就从东门的镇东楼走到这里的。这里虽居于关城之南,但如今也是望不了洋了,它和大洋之间,还有重重现代高楼的阻隔。
不过从南门这里,却是可以望到市中心的鼓楼的。这个关城还保留着这古代小城的交通模式,城市的主干道路,就是从四个城门出发,交会到小城中心,并在那里起了一座鼓楼。我们如今听不到鼓声了,但鼓楼依旧是这样小城最市井喧闹的所在。
如今山海关的这四条,更严格地说是一经一纬的两条主干道路,都已经成了商业街,因而南城楼和鼓楼上都高悬着,“吉星高照”的匾额。这自然不是说给李自成的,它更像是说给为了探望李自成,而来到这个小城的人们。
那一晚别来无事,我们走过灯火灿烂的夜市,同同买了两杯奶茶和几家的烤串、点心,一路吃着喝着便幸福满满。
第二天一早,在酒店里吃过油条豆浆,我们又沿着同样的街市走回去。昨夜的闹市,清晨大多没有开门。倒是昨夜关门闭户的古城博物馆,一早就用小喇叭叫嚷着门票特价,来报复昨夜喧闹的缺席。
那个博物馆以往票价三十,今日馆庆只要三元,我们捡了大便宜,赶紧进去看看。我本是想去总兵府,怀念一下吴三桂的,顺嘴问了一下卖门票的大姐,总兵府远吗?那大姐忿忿回复,“那里关门了”。我没再多问,也不知这是事实,还是她的心愿。
其实即便那个我心念的总兵府,也是近年复原的景观,它曾是河北省文化一号工程。“文化”还是“一号”,且是“工程”,看来那里是雄心勃勃地不简单。之所以复原新的,自是因为旧的没了。经过清朝的268年,我是断不会相信,一个明末的将军府还会有所保留的。更何况,这里又是幸运的“兵家必争之地”,换种说法,那也是常历战火、难得保全的地方。
如今的山海关当地,似乎很执着于它明末历史的辉煌,因而搞了大量的复原工作。但个人觉得,遗址需要保护,但复原还需慎重。终归历史不能重写,历史所处的环境也已有了天差地别,所有的复原,不过是搭了一个戏台,建了一个古装取景地,堆了一些大号的玩具而已。
这个古城博物馆,进门的匾额上写着“山海镇督师府”,哈,有意思吧,就官职上讲,总兵还是督师的下属。自明末天启年间开始,辽东边患已然尾大难去,天启皇帝便发明了一个,由兵部尚书督导边事的官职,蓟辽督师。第一任督师是孙承宗,他便坐镇山海关,打造出保卫山海关的关宁锦防线,其后的蓟辽督师还有王之臣、袁崇焕和洪承畴。
崇祯十五年,公元1642年,松锦之战明军大败,洪承畴投降皇太极,大明在辽西防务上败局已定。而李自成的起义又是风起云涌,这时的崇祯皇帝也管不得辽西防务了,洪承畴之后的督师,基本都去了两湖、山陕一带,以兵部尚书之职,节制地方兵力进行剿匪。而这时统辖山海关的,也已不再是蓟辽督师,而是山海关总兵。他便是最后一任蓟辽督师——洪承畴曾经的下属,吴三桂。
山海关在明朝历史的最后几年里,突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那是因为,这个王朝有了更重要的明星人物,李自成。
04
公元1644年3月,李自成率大顺军进军北京时,山海关总兵吴三桂也接到崇祯皇帝十万火急的旨意,要求他放弃宁远、进京勤王。只是让吴三桂放弃宁远也非易事,他带了几十万宁远百姓入关、安置,因而他走得太慢了一些。可北京城的沦陷也太快了一些,在得知都陷帝薨的消息后,吴三桂震惊之余,又撤回山海关。
历史真是有意思,当李自成进北京,中国大地上的战事渐渐平息后,原本被夺去了光环的山海关,却又渐渐成了耀眼的明星。公元1644年4月22日以前,或许没人能相信这个小地方会搬倒历史,然而在这个日子之后,历史确实被搬倒了。我们说“历史的大门在那一刻被推开,历史被重新书写”。而在这里,“大门”不是比喻,不是象征,而是具象化的真实,它就是山海关,被推开的大门。
首先得说,李自成是幸运的,他在当年3月1日血战宁武之后,一路高歌猛进,十八天后便兵不血刃地拿下了北京城。这之后,他对吴三桂的招降也是顺利的。他命明军降将唐通,给吴三桂修书劝降。吴三桂也在大势面前低了头,他又一次出了关,又一次率领着关宁军踏上了去往京城的道路,只是上一次是勤王,这一次是投降。
一切来得太顺利了,便有人出来作妖了。大顺军二号人物刘宗敏,因财也好,因色也罢,反正不顾大局,没等三桂抵京,完成受降,便掳走了三桂的父亲吴襄索财,掳走了三桂的爱妾陈圆圆索色。从北京逃出的家奴,又将此事通报给了归降途中的吴三桂,因而历史的名场面出现了,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他降而复叛,袭击唐通部,重夺山海关。
听闻吴三桂复叛,李自成震怒,尽管又宋献策和李岩等谋臣劝阻,但他依旧于登基之前,4月13日,出兵十万讨伐山海关。听闻李自成来袭,吴三桂也慌了一匹,而后修书遣使快马联系自己曾经的仇敌,请求清军主帅多尔衮,借兵支援山海关。
不知是大顺军行动太慢了,还是清军行动太快了,反正李自成和多尔衮基本上是同一时间抵达了山海关,只是他们一个在关内,一个在关外,那一天是公元1644年的4月21日。
决定中国命运的山海关大战,就此爆发。
05
出了古城博物馆就能看到那座巍峨的鼓楼,只是这时它还沉睡在这个清晨的梦乡里,街上行人依旧寥寥。沿着东大街往东走一里地,就到了更是巍峨的“天下第一关”。
如今所谓的山海关景区,其实就是被复原的一圈城墙。那个景区的票价不便宜,或许这也是它被复原的价值所在。原则上讲,游客是尽可以绕着城墙转一圈的,只要他有足够的时间和体力。城墙内测有登城的马道,登上去,便是那座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关”城楼,镇东楼。那是一座两层的关楼,只是到了城上后,倒觉得那个关楼没那么高大了。我还记得当年,波说它就像一个庙。也或许是,从城上的视角来看,这个“天下”太广阔了,“第一”也便没那么高大了。
如今从镇东楼这里向东,能看到两圈外围城墙,其中一个小圈是瓮城,其外更大一圈是东罗城。我和同同去到那里时是十一月底,旅游淡季,没有什么游客,因而那个城头也静悄悄的。
瓮城上有个射箭的摊位,十元五支箭,见我们不感兴趣要走,老板立马特价酬宾,再加五支。那着箭的靶子,是城下大顺军着装的稻草人。同同倚着城头,摆出英武的姿态,弯弓射箭,姿态是留给我拍照用的,但箭却是全部虚发,急得旁边观战的老板都直摇头。
我看出他射箭时出现的物理学问题,给他指正,并无改观,因而就给他打个样。虽然我是不再讲究形象,但依旧无法解决概率密度和离散分布这样的科学难题,总之密度没有集中在目标上,着箭分布是更加离散了,老板和我一样认为,还得需要更多的经验积累来校正。积累到第八支箭时,同同终于射中了一位“倒霉蛋”。伸着脖子观战的老板如释重负,显然那不是他的箭有问题。得之不易的胜利,也值得开心,老板与我们一道庆贺,又奖励小战士一支箭。但那名小战士的状态不大稳定,原地不动的靶子再也没能接住剩下的三支保家卫国的白翎箭。
大顺军在4月21日就攻下了九门口,其后唐通就派兵南下,包围了山海关东侧的东罗城。但大顺军并没有突破东罗城,这是事实,因而他们也是不会出现在瓮城的城下的。我在那个瓮城上,笑着给我们拙劣的箭术打圆场。
对于山海关大战,央视历史纪录片《公元1644》中,有更为详尽的解读。其中所解读出的战争场面,与姚雪垠《李自成》书中的描绘,是有所出入的。
《李自成》书中山海关大战就进行了一天,姚老认为在21日前,吴三桂就已经投降清军,并迎接清军入城。21日当天,被失败主义弥漫的大顺军,在石河大战中,就被关宁军和清军给合力击败了。
而《公元1644》中的学者认为,大顺军其实在战争的第一天,也就是4月21日当天,还是相当出色的。他们非但没有在石河被击溃,相反,大顺军第一天气势如虹,他们很快就突破了石河防线,对山海关的西罗城和北翼城发起了强攻。而吴三桂的防守也相当出色,他顶住了李自成第一天的进攻,但形势对他也是岌岌可危。
大战爆发时,清军应该还没有赶到山海关。那天吴三桂大概就一直徘徊在山海关东侧的城墙上,他翘首以盼清军的到来。《公元1644》中说,清军是在大战爆发后的那个下午,才赶到山海关的。或许多尔衮也是到达山海关,看到战火的惨烈,才明白吴三桂借兵的急切。不过当看到清军到来,吴三桂大喜过望之后,一个吊诡的事情却发生了。多尔衮没有按照与吴三桂的约定开进山海关,清军反而在城外扎下营来。
这是一个很值得揣摩的时间节点,吴三桂在大战开始前,一直是在向清军借兵,注意是“借兵”。他未如小说《李自成》所说的那样,开战前就投降,并引清军入关。
激战一日后,21日夜,据说吴三桂曾八次下书请求多尔衮入关,但清军依旧按兵不动。
06
镇东楼以南,有牧营楼,东罗城就是在这个位置与关城的城墙相接。
东罗城的城墙要比关城的矮一些,城墙的上的马道也窄了许多。交接的地方,也不能直接通达,而是具有一定的落差,那显然是为东罗城被攻陷后的防守,做的准备。
那个东罗城,我昨天开车路过时还曾误打误撞地开了进来,城内是一片未开发的荒芜。如今站在城头瞭望,东罗城东门的那座服远楼,显得分外遥远。就在那里,在1644年4月22日的凌晨,吴三桂和他的护卫亲军,在城上的一阵炮火洗地过后,随着打开的城门,杀出城去。与这座高大的城关相比,人真的就如草芥一般的渺小,看着似乎轻如牛毛一般的不值一提。然而历史的天平,就在这一枚小小的砝码偏移后,出现了颠覆性的失衡。
这次出关,吴三桂没有再与多尔衮提出借兵之事,他直接降了。
大清摄政王多尔衮见三桂来降,也是大喜过望,要知道他的兄长,前一位大清皇帝皇太极,曾多次劝降吴三桂均未成功。为了拉拢吴三桂,多尔衮许诺将皇太极女儿建宁公主嫁给吴子吴应熊,以结联姻之好。大清与大顺对于吴三桂的投降,就存在这样的天壤之别,不得不说,还是多尔衮棋高一着,而反观刘宗敏的所作所为,不能不让人为逝者如斯,长叹一声。
随后多尔衮勒令吴三桂返回山海关。其后,又命主将阿济格和多铎率劲旅八万,从南水门、北水门、关中门三路秘密进入山海关。
牧营楼再向南走到城墙东南角,就到了靖边楼。如今的靖边楼被设计成了角楼,而在当年,长城要从这里继续向南延伸到南水关、南翼城,最终到达南海水关的老龙头的。我们不想走回头路,但又不知别的城门能否出景区,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向南门那里走去。
南门的城楼叫望洋楼,那里就是我们昨夜进城的地方。从那里下城,门口却无人值守。我们刷门票条码,闸机并无反应,我们大声呼叫,也无人应答,最后我和同同就从那个闸机上翻了过去。
出门后,却看到售票亭里坐着一个无所事事看着手机女孩,或许她带了耳机,没有听到我们的呼叫。不过看我们从那里出来,她也很奇怪地瞧了我们一眼。我们就这样对视一眼后,就相互无语地各忙各的去了,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和同同说,搞得我俩像两个有恃无恐的不法之徒。
07
我们想从山海关离开后再去趟北戴河,因而也没花太多时间去转悠那个很崭新的古城。我们去酒店退房,而后便开车去了鸽子窝。
我们向西走,自然要先过离着西门不远的石河大桥。当年,山海关大战的开启和收官,都是在石河沿岸爆发的,因而有“李自成兵败一片石”的说法。这种说法不准确,因为“一片石”另有所指,它是九门口的一片石关。前文说过,李自成、吴三桂都是不可能去到九门口的。因而确切地说,李自成应是“兵败石河滩”,至少是石河滩上的一片石。
石河很宽阔,尽管已经到了十一月底,但水量依旧充沛。不过粗略观察那条河,应是不深的,这自然方便两岸渡河,只要你不拍湿了身。我们想在石河沿岸多些流连,因而开车过了大桥后,就一直沿着石河的西岸向南走。当年,李自成的大军就驻扎在石河西岸。
大战第二天,李自成依旧沿石河布阵,据说他的大军一字长蛇阵排开浩浩荡荡,从角山山脚一直排到了渤海岸边。多尔衮入关后,与吴三桂一起登城观察李自成的布阵,他觉得这样布阵,长而易折,便于各个击破。他勒令吴三桂为先锋,率领城内的关宁军主动出击大顺军,吴三桂这时,估计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有了深入的理解,但他降了,也就无从选择了。
4月22日,决定各自命运的石河大战就此开启。
吴三桂的主动出击,让李自成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大顺军各部很快就包围的关宁军,希望将他们彻底消灭的。那一仗打得很惨烈,吴三桂一直想保住的关宁军,经此一役基本上消耗殆尽。就在关宁军就要全军覆没,大顺军也战得精疲力竭之时,据说战场上突然刮起了一场遮天蔽日的大风,就在大风过后,埋伏的清军突然杀出,大顺军被瞬间击溃,史书说是石河沿岸,“积尸相枕,弥漫大野”。
姚雪垠在《李自成》中所描写的石河大战的战争场面,很可能是山海关大战第二天的场景。不过与小说中反复出现的,李部将领确信多尔衮清军已经进城的描述所不同的是,纪录片《公元1644》中的学者多认为,当年的李自成应该是不知道清军已经入关了。这也让李自成轻敌,因而没有留出一定的后备部队来进行纵深防御。而从清军的视角来看,多尔衮的部署是成功的,他们进入战场的隐蔽性和出击的突然性,确实起到了出其不意的闪击效果。
据说当时李自成依旧在那个岗头观察战场走势,是一个和尚对他说,“不好了,辫子军来了,快走吧”。
石河大战之后,十万的大顺军最后随李自成败回北京的不足七千人。
4月26日,李自成败退回京,杀吴三桂全家三十四口;而同时吴三桂因山海关大捷,获封平西王;
4月29日,李自成在京称帝,第二天便撤退西安,距其进入北京仅42天;
5月初二,多尔衮率清军由朝阳门进京。
8月20日,清朝迁都北京。9月,顺治帝从盛京到达北京,入关称帝,大清王朝从此开启。
08
从山海关、北戴河回京的路上,我和同同一直在探讨李自成失败的原因。
小说《李自成》,对李自成御驾东征的讲述和描写中,姚雪垠老师一直以军事宋献策的视角,烘托出那样一种失败的氛围。似乎东征吴三桂失败的果,是早就注定了的。而铸就那个“果”的“因”,作者认为,就是大顺军进京后,由二三号人物刘宗敏和牛金星,执政失当所造成的。注意,这里作者并没有把矛头指向李自成,而是把所有的倒行逆施都让两个“奸臣”背锅了。
关于这两个人物,郭沫若先生在评判李自成功过是非的名文——《甲申三百年祭》中也有相似论述,“在过短的时期之内获得了过大的成功,这却使自成以下如牛金星、刘宗敏之流,似乎都沉沦进了过分的陶醉里去了。”
其后,文章在论述时继续说:
“在过分的胜利陶醉当中,但也有一二位清醒的人,而李岩便是这其中的一个”。
文中摘要了《北略》中的记载,“制将军李岩上疏谏贼(李自成)四事……一、扫清大内后,请主上退居公厂。……二、文官追赃,除死难归降外,宜分三等。……三、各营兵马仍令退居城外守寨,听候调遣出征……四、吴镇(吴三桂)兴兵复仇,边报甚急。……主上不必兴师,但遣官招抚吴镇,许以侯封吴镇父子,仍以大国封明太子,令其奉祀宗庙,俾世世朝贡与国同休,则一统之基可成,而干戈之乱可息矣。”
只是李自成见此谏疏,“不甚喜,既批疏后‘知道了’,并不行”。
李岩的四策没被接受,李自成的政府和军队,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败坏。这期间便爆发了,二号人物刘宗敏拷打全城京官,勒索官员家属,按官级缴银赎身的事件。其实李岩在第二条中,也是同意追缴官员脏银,来扩充国库,但他建议对官员要区别对待。而刘宗敏显然是简单粗暴了些,尽管来钱快,但大顺一下子得罪了京城的全部文官集团。而国家管理是个技术活,你可以下层百姓的视角去讨厌那些官吏,但你一旦做了统治者,又怎能一下子就离开这些官吏,来自行地管理国家呢?
第三条中,李岩建议军队不要进城。但李自成的军队还是基本都进了城,前几天还有着严明的军纪,但军纪也很快败坏。《李自成》小说中描写,东征时,大顺军的许多士兵,背着抢来的财物,甚至还带着抢来的妇女,那个场面,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关于针对吴三桂父子的第四条,郭沫若先生在《甲申三百年祭》中重点做了点评:
“假使李岩的谏言被采纳,先给其父子以高爵厚禄,而不是刘宗敏式的敲索绑票,三桂谅不至于“为红颜”而“冲冠一怒”。即使对于吴三桂要不客气,象刘宗敏那样的一等大将应该亲领人马去镇守山海关,以防三桂的叛变和清朝的侵袭,而把追赃的事让给刑官去干也尽可以胜任了。然而事实却恰得其反。防山海关的只有几千人,庞大的人马都在京城里享乐。起初派去和吴三桂接触的是降将唐通,更不免有点类似儿戏。”
这些都是批评李自成的,但我们又该如何看待山海关大战的这个结局呢?
09
历史没有什么可惋惜的,我也不想陷入到某种华夷之辨的争吵之中。但你要相信,所有的结果都是最好的结果,因为,我们都是那个历史结果的孩子。
只简单说下自己的观点,李自成没有抓住的时机,多尔衮抓住了,由此就可以看到,多尔衮要比李自成更具有成为一代雄主的资质和潜能。国家戡乱之时,其实更需要这样审时度势,把握时机之人。而大清能快速完成朝代更替,没有使国家陷入到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分裂里,这其实就是社稷之福,百姓之福。
反观李自成,登基之后就迅速撤离北京,逃到西安,那就是奔着裂土封王去的。这样的力量不被快速消灭,那汉末的三国,晋末的五胡乱华,唐末的五代十国岂不会再次上演?
我在站在1644年的时间节点上放眼全球。这个时间点上,欧洲的三十年战争即将结束,欧洲列强蓄势待发,马上就要走上对外称霸的殖民道路;这个时间点上,大英早已击败了西班牙的无敌舰队,成为新一代的海上霸主;这个时间点上,让大英腾飞的资产阶级革命和工业革命,很快就要先后开启了。这个世界上的列强,马上就要开启近代史了,你觉得,留给我们整合的时间还很多吗?如果我们以分裂的状态去开启近代史,那么中华大地还有再次一统的可能吗?世界列强还允许我们再次一统吗?
大清王朝以迅雷之势完成了对中华大地的整合,尽管南方还有南明和三藩的困扰,但那已经都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了。而我们的封建历史,就是这么突然地以一种国土辽阔、民族和谐、长城失去防御地位的方式结束了,这又何尝不是我们现代社会的福利呢。
好吧,关于山海关和1644年,我就说到这里,下边,我们还是继续先享受当下的,北戴河美景吧。
我是云行笔记,在此潜心打造属于自己的《文化苦旅》,让我们来一次,有文字感的旅行吧!
《山海笔记》全集(待续):